蒙自然听了，没有立即回答。拉了他们先去看了梁九斤，像是怕他听见什么。
见周娴香抱着梁九斤已经睡熟，三人才往治疗室走去。
侯佳佳、宗渝虎见蒙自然行动奇怪，更加好奇，索性也不多问，跟着他走到治疗室门口，在地道通道上，找了个空地坐了下来。
蒙自然坐定，悠悠说道：“蒙爷爷他们，用尽了所有治疗手段，也没能让梁爷爷醒过来。”
见宗渝虎、侯佳佳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他叹道：“艾叶老师说，梁爷爷已经过了最佳苏醒时间，可能一辈子醒不过来了！”两人听了，如梦方醒，压住声音哭了起来。
哭着哭着，宗渝虎不死心，抬头问道：“可是，梁爷爷的手脚还都热啊？！”
蒙自然点头说：“昏迷不醒的人，手脚发热是正常现象，只能说明病情没有加重。没有苏醒，就说明病情没有好转。”
侯佳佳抽泣着问：“蒙爷爷不是说，多陪梁爷爷说话，说让他开心的话，多给他做中医治疗，梁爷爷就能醒过来吗？”
蒙自然红着眼睛说：“那样做，也不能保证一定会醒。和他聊天，给他按摩、艾灸和推拿，只是辅助治疗。有可能有用，也有可能没有用；有可能三五年以后苏醒，也有可能一辈子也苏醒不了！”
侯佳佳听了，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宗渝虎见了，怕梁九斤听到，忙捂住了她说：“不要哭，不能让周妈妈和九斤听到！”
蒙自然点头，问道：“佳佳，我对你说这件事，是想让你用通灵术，看一下梁爷爷以后的情况。”
侯佳佳趴在宗渝虎身上，又哭了一阵，才慢慢说道：“我只能看到，梁爷爷一直躺着，不知道要躺多久！”蒙自然听了，立即问道：“他躺在床上，能不能自理？”
侯佳佳听了，摇头说：“我的通灵术，不能预测所有事，对一些能预测的事，也经常是一知半解。”
宗渝虎见侯佳佳难过得说不下去，补充道：“梁爷爷刚出事那会儿，佳佳就施展通灵术，看见他一直躺着。当时，我们还以为过一段时间，他就能苏醒过来，没想到，一直醒不过来了！”说完，也哭了起来。
蒙自然想了一下，又问：“佳佳，你能看到多长时间以后的事情？”
侯佳佳抬起头，擦干了眼泪，说道：“不一定，极少数情况，能看得远，多数情况，只能看几天！我不像周妈妈，能看到很久后的事情：在北平香山种白菜、四个人乘轮船回南京、南京城墙上失火。这几件事，她早就看到了。”
想了想，她又说：“我们两人的区别是：周妈妈能预测很久以后的事，但是，不能随心所欲地预测，正确率也不高，但是，她的预言不用憋气，不伤身体；我能随心所欲地施展通灵术、障眼法、千里眼，但是，多半只能看到眼前的事情，不过正确率比较高，只是看得时间长了，会很累。”
宗渝虎听了说：“梁爷爷能不能彻底苏醒，这件事，暂时不能问周妈妈。”
蒙自然点头说：“是的，一下让她知道梁爷爷病情的真相，她会接受不了的。”
侯佳佳看着两人，带着哭腔说道：“现在想来，还是蒙爷爷说的对：要多和梁爷爷说话，坚持给他按摩、艾灸和推拿。争取让老天爷眷顾梁爷爷，念他为国为民受了重伤，大发慈悲，让他尽早苏醒过来。”蒙自然、宗渝虎听了，含泪不语。
次日午饭后，蒙自然见今天只上半天课，下午左右无事，不久就要试渡，想爬上竖井，看看天气情况。
于是，他请示了宗怀仁，带着侯佳佳、宗渝虎，准备一起上竖井。梁九斤远远听到了，一颠一颠地跟了过来。
四人上了一号竖井，从城内方向的最高观察孔看去：自学校到中华门城堡，每隔一二十米，都有一个日本哨兵在站岗；《大明应天宝图》还躺在原处，哨兵们来回踱步，时不时地踩上一脚；愚园里，也有几个日本兵在巡逻；门西一带的曲街斜巷里，各个路口都有岗哨把守。
侯佳佳见了，笑着说：“给我们干掉的四个哨位，又不声不响地补上了。”
蒙自然脸色严峻，低声说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肯定会进行疯狂的报复，要不然，就不会继续安排哨兵了。”侯佳佳听了点头。
说完，四人又爬上了城外方向的观察孔。蒙自然、宗渝虎搬下活动城砖，让侯佳佳站上排水龙头。
她看了回来说：“城墙上的日本兵，还是老样子，在城内和城外两面，各站了一排哨兵。”
蒙自然听了，又让梁九斤去听，他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没听到新的声音。
蒙自然见了，看着浮桥、芦苇荡和分支地道出口，自言自语道：“选什么位置试渡呢？”
宗渝虎立即说：“找个黑夜，沿着浮桥渡河，就算是不会游泳的人，也能扶着桥身渡慢慢过去。”
蒙自然听了，摇头说：“不行，从我们这儿看过去，浮桥附近没有遮挡，容易暴露目标，日军搭浮桥攻城的时候，已经把附近的芦苇荡全部烧了。”
侯佳佳看了看，也点头说：“人的眼睛，有一种‘暗适应’能力。当我们从明亮的地方，走进黑暗的地方，一下会完全失明，需要经过一段时间，才慢慢地适应，逐渐看清暗处的东西，这一过程约30～40分钟。”
宗渝虎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盯着她看，侯佳佳见了又说：“晚上，日本兵一直站在外面，眼睛早就适应外面的环境。他们从城墙上看过去，几乎和我们白天从观察孔里看到的一样清楚，就算有夜幕的掩护，也能发现渡河人。”
蒙自然点头说：“看来，我们只有利用芦苇荡渡河，渡河那天，最好没有月亮！”
梁九斤听了，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心地说道：“澡盆，澡盆！”
侯佳佳见了奇怪，问道：“现在说什么澡盆？”梁九斤看着她，笑道：“愚园澡盆！”
蒙自然听了，一拍脑袋，也笑道：“我怎么没想到？！”
说完，他亲了亲梁九斤，对宗渝虎、侯佳佳说：“记得今年夏天吗？！我们带九斤去愚湖里游泳，留一人在岸上照顾他，他见了，哭着闹着也要游。软仪阿姨被他闹急了，让他坐在澡盆里，漂在水上玩。”
侯佳佳点头笑道：“我们把他推进芦苇荡，扎进水里，游到澡盆下面，和他躲猫猫玩。”
宗渝虎听了，恍然大悟，说道：“那一次，九斤玩开心了。所以，一看到芦苇荡，听我们说要渡河，就想起了澡盆。”
蒙自然点头，指着芦苇荡说：“你们看，地道出口左边的那片芦苇荡，又高大又茂密，对岸的芦苇荡也一样。芦苇荡后面，是一大片民居的废墟，从我们这个角度看过去，两岸的芦苇荡，都快连在一起了。如果能从那儿划着澡盆渡河，只要渡过了河，难民进入民居的废墟，城墙上的岗哨，就不容易发现了。”
宗渝虎边想边说：“而且，就算是不会游泳的人，也能让他们坐进澡盆，拉着他们过河。”侯佳佳听了，补充说：“老人、小孩儿和怕水物件，也可以放进洗澡盆带过去。”
蒙自然见两人支持自己的想法，忙让侯佳佳又站上排水龙头，从城墙垛口上，再确定一下现场的视角。
侯佳佳看下来说：“情况和我们想像的差不多：河两岸的芦苇荡之间，没有露出太多的水面。”
她接着又说：“外面已经变天，天上暗了不少，可能要下雨或者下雪。”
蒙自然听了，把头伸出观察孔，看了一下说：“事不宜迟，马上向宗前辈汇报！”
梁九斤在竖井上待烦了，肚子早就饿了，听蒙自然一说，高兴地站了起来，也说了句：“马上汇报！”
四人来到会议大厅，见冯照山、冯捕蝉和冯惜蝉正拿着个大澡盆，几根绑着铁钩的竹杆，与宗怀仁、齐飞白、冷双显等人在一起比划。
四人站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原来他们也在提议用澡盆和竹杆渡河。
梁九斤见了澡盆，就忘了饿，嚷嚷着要坐进去。宗渝虎见了，弯腰抱起他坐了进去。
梁九斤站在里面，笑着对宗怀仁说：“宗爷爷，要下雪了，坐澡盆滑雪！”
宗怀仁听了，看着蒙自然，蒙自然点头说：“不知道是雨还是雪，很快要下了。”
侯佳佳见了说：“我们也想到，用澡盆渡河，还选好了渡河位置。”接着，四人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对大家仔细说了一遍。
众人听了，商量了一番。最后，宗怀仁作出安排：第一，张指柔、温习准备好现大洋，凡出城避难人员，每人发十块生活费；第二，冷双显带着洪佩兰、白薇、蒙自然、侯佳佳再上竖井，熟悉渡河位置；第三，齐飞白通知那些决定出城的难民，立即收拾东西，随时准备渡河；第四，温可可动员大家筹集一些白酒，周娴香负责煮姜汤，给试渡人员御寒；第五，宗怀仁留在会议大厅，居中指挥。
林允娇不放心，问道：“试渡成功后，需要分几天才能撤离完？”
宗怀仁想了想说：“争取一夜撤离完！也就是说，一旦试渡成功，完善一下渡河方案。然后，所有确定出城的难民，立即渡河，防止夜长梦多。”
齐飞白点头说：“南京十二月的天气天，阴雨天的黑夜不多，我们要把握时机，尽量一次完成撤离任务。再说，日军在愚园附近屡大亏，随时会来扫荡。真到了那个时候，城墙上的哨兵将更加警惕，渡河成功的把握就更小了。”
侯佳佳想起新学的物理常识，也说：“下雪的时候，气温较高，水汽液化成液态水，会释放热量，液态水固化成小冰晶，也会释放热量，小冰晶结合到一起才成了雪。渡河的人，趁这个时候下水，也能少挨些冻。”众人点头。
冷双显听了，说道：“为节约时间，建议取消试渡环节。可以根据自愿原则，确定第一批渡河难民。然后，根据第一批渡河的情况，一边撤离，一边改进渡河方案！”
见众人没有异议，他又说：“根据我们现有的物资，可以立即准备十二根竹杆，在其中四根上扎上铁钩，余下的八根，像四抬轿子一样，绑定两个洗澡盆；然后，选两个会撑船的难民，加上我和冯捕蝉，两人为一组，各拿一根扎铁钩的竹杆，负责一只洗澡盆，一个人稳住方向，一个人撑着洗澡盆过河；一旦成功到达对岸，立即用竹杆把洗澡盆推回河心，北岸的人，再用扎了铁钩的竹杆，勾回再带人。”
想了想，他又说：“这时，第二批出城的人，马上坐上洗澡盆，由北岸的人推到河心，我们在南岸勾住洗澡盆，把他们接上岸。如此往复，直到渡完为止。”
宗怀仁见众人没有异议，说道：“我同意取消试渡！按照河面的宽度，用澡盆渡河，又快又安全。只是有一点，大家一定要保持安静。因渡河的位置，就在哨兵步枪的射击范围之内。”
齐飞白点头说：“我们会安排人，在各个要点持枪警卫。不过，再好的安排，也要保证学校地道的安全，所以，大家一定要安静安静再安静！”
侯佳佳听了，笑道：“我、蒙老师和小虎待在竖井上，看能不能再做点事情！”
梁九斤听了，急着说：“还有我呢！”蒙自然见宗怀仁点头，笑道：“你先去吃点东西。”梁九斤听了点头，又蹦又跳地跑去厨房。
一切安排就绪，大家分头行动。两个小时后，渡河事宜准备到位。
宗怀仁去竖井上观察了一番，见天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夹雪，赶紧回到会议大厅，一声令下，行动开始！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澡盆来回运送了几十次。
蒙自然、宗渝虎、侯佳佳、梁九斤四人，隔着细密的雨雪，能看到芦苇荡有些抖动，澡盆泛起的水波并不大，乍一看，以为是北风吹拂出来的，直到把难民全部送上了南岸，城墙上的日本兵也没动静。
冷双显、冯捕蝉撑着澡盆，最后回到北岸，封闭了进口。
两人进了会议大厅，从鞋子、裤子一直湿到了衣服下摆。
张指柔见他们冻得浑身发抖，马上和包前芳拿来干衣服，给他们换上，周娴香递上半瓶白酒，让他们喝了几口，捂紧被子。
一号竖井上，蒙自然见渡河行动结束，刚准备撤离，发现梁九斤眼皮打架，正昏昏欲睡。
于是，弯下腰想去背他，侯佳佳知道竖井狭窄，上下不容易，微微一笑 问道：“九斤，想不想去拿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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