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田里的空气，因白梨那句斩钉截铁的“这里才是我的家”而再次凝滞。顾长歌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间冻结，那双寒眸落在白梨身上，带着一种审视，更带着一种难以理解的不悦。
他无法理解。在他漫长的修行岁月中，见惯了为求大道、为增寿元、为获力量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修士。金丹破碎，道途几近断绝，此等憾事，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他亲自前来，许诺重凝金丹，这在他看来，是无可拒绝的恩赐，是拨云见日的唯一希望。
然而，他这个师妹，却为了这方“贫瘠”之地，拒绝了。
沉默良久，就在林予安警惕地向前半步，将白梨更严密地护在身后时，顾长歌再次开口。他没有动怒，只是那声音比之前更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告规则般的笃定。
他抬手，一道流光自他袖中飞出，悬浮在白梨面前。那是一枚非金非玉的令牌，通体莹白，正面雕刻着凌霄剑宗凌厉的云纹剑徽，背面是一个古朴的“顾”字。令牌散发着淡淡的威压和精纯的灵气，显然并非凡物。
“此乃我的身份令牌。”顾长歌的声音没有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持此令回归宗门，可直入内门，享核心弟子资源。”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锥般刺向白梨，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元婴修士以道心起誓的郑重：
“我，顾长歌，以自身道心立誓，若你随我回归凌霄剑宗，我必倾尽全力，为你寻来‘塑魂凝金丹’所需一切天材地宝，亲自为你护法，助你重凝金丹，再续道途！”
塑魂凝金丹！
饶是白梨早已下定决心，听到这个名字，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这是在修仙界都堪称传说中的灵丹，据说能重塑修士根基，对金丹破碎者有奇效，但其炼制材料之稀有、过程之艰难，足以让元婴修士都望而却步。顾长歌以此立誓，诚意不可谓不足，代价不可谓不大。
然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顾长歌的。
果然，他紧接着说出了那不容置疑的条件，声音冰冷而决绝：
“条件只有一个：即刻随我回归，闭关十年，潜心修炼，期间……斩断一切尘缘，不得再与此界有任何瓜葛。”
闭关十年。
斩断尘缘。
八个字，如同八道冰冷的枷锁，要将她重新拖回那个只有修炼、只有大道、只有弱肉强食的冰冷世界，将她与眼前这个拥有wi-Fi、冰淇淋、舒服沙发和……某个人的世界，彻底割裂。
白梨看着那枚悬浮的、代表着无数修士梦寐以求机遇的令牌，又抬眸看了看顾长歌那张写满“这是为你好”的冰山脸。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了一种近乎认真的、思考的神色。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低声地、一项一项地数了起来，像是在清点自己最重要的财产：
“wi-Fi……没有它我怎么追剧看小说？不行。”
“冰淇淋……尤其是香草味的和巧克力脆皮的，夏天必备，舍不得。”
“24小时热水……冬天泡个热水澡多舒服啊，修仙界还得自己烧水或者用清洁术，麻烦。”
“我的茶园……刚升级到两亩，还没好好规划种点什么好吃的呢。”
“团团……这小家伙离了我谁喂它螺蛳粉？”（脚边的团团配合地“嗷呜”一声，蹭了蹭她的腿。）
“青安农场……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说不干就不干了？”
“还有……”她的声音顿了顿，目光极快地、蜻蜓点水般掠过身旁林予安紧绷的侧脸，耳根微微泛红，声音更低了些，却依旧清晰，“……林予安。”
她数完了，抬起头，迎上顾长歌那双因她这番“清点”而愈发冰寒的眼眸，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无辜又带着点无奈的笑容，摊了摊手：
“顾师兄，你看，”她的语气带着点显而易见的遗憾，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不是我不愿意跟你回去闭关斩尘缘，实在是我这尘缘……它有点多，而且盘根错节的，一时半会儿，还真砍不完。”
“……”
仙田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予安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但看向顾长歌的目光却更加警惕。
顾长歌那千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清晰的裂痕。那是一种混合着震惊、荒谬、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愠怒的表情。他纵横修仙界千年，见过贪恋权势的，痴迷美色的，执着于仇恨的，却从未见过有人将“wi-Fi”、“冰淇淋”、“热水澡”这些东西，堂而皇之地列为无法割舍的“尘缘”！甚至还包括一只狐狸和一个……凡人男子！
这简直是对“大道”、对“修行”最大的亵渎！
他周身的气息不受控制地波动了一下，那枚悬浮的令牌都随之震颤，发出细微的嗡鸣。他看着白梨，看着她那副“我也很为难”的表情，第一次感到词穷。
他发现，自己所有的筹码，所有的道理，在这个师妹匪夷所思的价值观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重凝金丹，大道可期，竟然……比不上一碗冰淇淋和随时能出的热水？
顾长歌觉得，自己或许需要重新评估一下这个失踪多年的师妹，以及这个……奇怪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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