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至。
北冥玄冰洞外,天地肃杀。一座高达十丈、完全由幽黑如墨、散发着彻骨寒意的玄冰垒砌而成的巨大祭坛——玄冰台,如同一头匍匐在雪原上的狰狞巨兽,巍然矗立。祭坛呈九宫格局,表面刻满了扭曲蠕动、仿佛拥有生命的诡异符文,隐隐构成某种邪恶的阵法。坛心,那尊暗红近黑、非金非石、不断散发出吞噬光线般阴寒邪气的“溯源圣鼎”静静安放,鼎口黑气缭绕,如同连接着九幽深渊的通道,令人望之心悸。
旭日初升,但阳光仿佛被这片天地间的极寒与邪气所吞噬,显得苍白无力。祭坛四周,黑压压的人群早已汇聚,人数逾万,如同蚁群般散布在冰冷的雪原上。前排,是清一色身着玄黑劲装、眼神狂热、气息阴冷的天外天核心教徒,他们如同最忠诚的鬣狗,拱卫着祭坛。中排,是各方受邀或闻风而动、前来观礼的武林名宿、门派掌门、世家代表,人人面色凝重,眼神复杂交织着敬畏、贪婪、恐惧与审慎,在这足以决定未来天下格局的场合,无人敢掉以轻心。后排乃至更远的雪丘冰谷之间,则是更多企图浑水摸鱼、窥探风向的江湖散修、独行客,鱼龙混杂,窃窃私语声如同冰原下的暗流。
空气凝滞得仿佛要结冰,唯有凛冽的寒风卷起雪沫,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肃杀。白虎府长老白煞带着几名心腹,挤在靠近祭坛的前排位置,他脸上刻意堆出的恭敬下,难掩一丝焦躁与期待,眼神不时瞟向那幽深的洞口,又迅速与身旁几位已明显投靠天外天的小势力头领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不远处一处地势略高的冰坡上,玄武府主张毅仅带着两名贴身侍卫,负手而立,玄色大氅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他面容古井无波,唯有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闪烁着权衡与思虑的精光。更远方,与玄冰台邪气笼罩区域泾渭分明处,朱雀府周小娟与雪国灵儿公主并辔而立,身后赤羽如焰、雪铠如银的两大方阵肃穆无声,凛然杀气冲天而起,与对面的阴邪气息形成尖锐对峙,冰原之上,无形中已被划开一道清晰的界限。
“咚——!!!”
辰时正,一声沉闷如远古魔神心跳的巨响,猛地自那深不见底的玄冰洞中炸开!声波如同实质的冲击,震得冰面颤抖,修为稍弱者只觉气血翻腾,耳中嗡鸣,几欲瘫软!洞口那尊狰狞的玄冰魔傀眼窝中,两团惨绿色的魂火骤然爆燃,发出无声却直抵灵魂的咆哮,凶煞之气席卷四方!
下一刻,一股浩瀚如冥海、冰冷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从洞中奔涌而出!一道身影,裹挟着无尽寒气与阴影,一步步踏出洞口。正是宫霸天!他身披绣有张牙舞爪玄黑龙纹的宽大氅袍,长发未束,随意披散,面容依旧笼罩在一片不断流转的深邃阴影中,唯有一双眸子,冰冷、漠然,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扫视台下,仿佛在看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每一步踏在冰面上,脚下便自然凝结出黑色的冰晶莲花,气息与整片冰川、与那玄冰台、甚至与这方天地的至阴法则完美融合,宛若此间唯一的主宰。他无视台下万千目光,径直踏上祭坛最高处,立于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圣鼎之前。
阴影下的嘴唇未动,沙哑而充满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却如同九幽寒风,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直抵心湖:
“吉时已至!血脉正名,伊始!”
宫霸天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客套,直接切入最核心的主题,强势无比。他伸出右手,食指指甲幽光一闪,已划破指尖,一滴色泽暗红近黑、其中仿佛有无数细密冰晶凝结盘旋、散发着浓郁太阴煞气与阴邪波动的血液,缓缓滴落,精准地落入那尊“溯源圣鼎”之中。
“嗡——!!!”
血液入鼎的刹那,暗红色圣鼎如同被注入狂暴能量的邪物,剧烈震颤起来!鼎身那些扭曲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幽光,鼎口凝聚的黑色邪气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凝聚,竟化作一道略显模糊、却散发着古老、霸道、充满侵略性与偏执意味的虚影!那虚影的轮廓气质,竟与往生潭底传承血碑上显化的贤王胞弟“霸”的影像,有着惊人的神似!
“天下英雄且看!”宫霸天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蛊惑力,回荡在冰原上空,“此乃吾之血脉,引动圣鼎,显化先祖‘霸’之无上英灵!铁证如山!足证吾宫霸天,乃贤王胞弟嫡系血裔,贤王遗族之唯一正统传人!”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惊呼声、抽气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许多不明真相、或被天外天势力裹挟而来的人,目睹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无不骇然变色,被那虚影中蕴含的古老霸道气息与宫霸天的强势所震慑,心中天平开始倾斜。白煞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色,几乎要抚掌叫好。而张毅的眉头蹙得更紧,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掐算。周小娟与灵儿面罩寒霜,玉手悄然按上了剑柄,周身气息已提升至巅峰,准备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
宫霸天将台下反应尽收眼底,气势更盛,他猛地转头,目光如两柄冰冷的利剑,穿透虚空,直指远方严阵以待的周小娟与灵儿方向,声音陡然转厉,充满压迫感:“然!据吾耗费心血所查,那窃据往生潭、蛊惑人心的潘二郎,其血脉来源蹊跷,传承模糊,未必是贤王嫡系真传!极可能是冒名顶替、欺世盗名之辈!今日,在这天下英雄面前,本座便要当着这圣鼎之面,验明正身!潘二郎!尔可敢上台,滴血入鼎,一验真假?!若心中无鬼,便光明正大上前!若不敢……便是心虚怯懦,证明尔这‘武林共主’,不过是窃取荣光的伪君子!”
此言一出,如同在滚沸的油锅中投入了一块寒冰,瞬间引爆全场!所有目光,或惊疑、或审视、或幸灾乐祸、或充满担忧,齐刷刷地聚焦到了周小娟与灵儿所在的方向!宫霸天这一手可谓毒辣至极,将潘二郎逼到了绝境。若潘二郎怯战不来,或来了却不敢滴血,又或者滴血后圣鼎显化异常,那他被天下人认可的“正统”地位将瞬间土崩瓦解,人心尽失!
“宫霸天!你放肆!”周小娟勃然大怒,赤眸中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娇叱声如同凤鸣,压过场中嘈杂,“凭你这来历不明的邪鼎,也配验证贤王正统?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灵儿虽心中怒极,却依旧保持着一国公主的冷静与威仪,她轻轻按住周小娟因愤怒而微颤的手臂,清越的声音如同冰泉击玉,响彻全场:“宫教主,正统与否,在心在行,在天下苍生公论,岂是你一尊邪鼎、几句妄言所能断定?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想借此大典,行铲除异己之实?”
“哼!巧舌如簧!”宫霸天嗤笑一声,阴影下的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不敢便是不敢!何必找诸多借口?看来尔等心虚矣!”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宫霸天气势臻至巅峰,台下众人心思各异、暗流汹涌之际——
一个平静、温和,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魔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灵魂最深处的声音,悠然响起,打破了这凝固的肃杀:
“宫教主既盛情相邀,潘某……有何不敢?”
声音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源自每个人心底。众人惊骇四顾,却见玄冰台边缘,不知何时,已悄然多了一道身影。一袭朴素的青衫,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普通却带着历经风雨后的从容与洞察世事的深邃,不是潘二郎又是谁?他竟似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突破了天外天的重重戒备,登上了这万众瞩目的祭坛!
宫霸天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周身气息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显露出内心的震惊。台下更是惊呼声炸响,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于那道青衫身影之上!
潘二郎却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目光平静地落在宫霸天身上,淡然道:“验血,自无不可。然则,”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睥睨,“验证贤王血脉正统,何须假借你这气息阴邪、来历不明的鼎器?”
言罢,他缓缓抬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尖不见任何动作,一滴殷红中隐隐流转着混沌光泽、散发着温润祥和、却又蕴含无限生机与磅礴浩然正气的血珠,已自行逼出,悬浮于他掌心之上寸许之地。那血珠晶莹剔透,宛如世间最完美的红宝石,更奇异的是,血珠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微如发丝的金色光流在自然流转、生灭,隐隐构成一个玄奥无比的图案。
与此同时,“嗡”的一声轻鸣,潘二郎怀中那枚贤王秘钥自动飞出,散发出柔和的混沌光晕,悬浮于血珠正上方,光晕与血珠散发出的气息水乳交融,产生奇妙的共鸣!
“血脉之源,自有感应。何须外物佐证?”潘二郎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如锤,敲击在宫霸天心头。
下一刹那,奇景再现!在贤王秘钥光晕的照耀与引动下,那滴悬浮的血珠仿佛被注入了灵魂,内部流转的金色光丝骤然加速,光芒大盛,竟在血珠核心清晰地凝聚、显化出一个微缩却栩栩如生、与往生潭底传承血碑上贤王虚影一般无二的庄严图腾!一股堂皇、正大、悲悯、守护、泽被苍生的无上意志,如同春风化雨,又似阳光破开乌云,温和却坚定地弥漫开来,瞬间驱散了祭坛周遭大部分的阴寒与邪戾之气,让台下许多被煞气压抑的武者顿感心神一松,如沐春风!
“天啊!这……这是贤王本源血脉的显化!如此精纯浩然!绝非邪道手段所能模仿!” 台下,几位须发皆白、见识广博的隐世老者激动得浑身颤抖,失声惊呼,老泪纵横。
反观圣鼎之中,宫霸天那滴暗红近黑的血液,在潘二郎这滴蕴含贤王本源意志的正统血脉气息的天然压迫下,竟开始微微震颤、波动,其中显化的那道“霸”的虚影也变得模糊不稳,散发出的气息愈发显得躁动、阴戾,甚至隐隐流露出一丝被压制的不甘与暴虐!
两者并列,一者如皓月当空,清辉遍洒;一者如鬼火闪烁,阴森不定。孰正孰邪,孰真孰伪,高下立判,已不言而喻!
宫霸天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水,阴影下的面容扭曲,他万万没想到,潘二郎对自身血脉的掌控与对贤王传承的理解竟已到了如此境界,无需外物,仅凭自身气血与秘钥共鸣,便能引动本源显化!这比任何圣鼎验证都更加直接、更加无可辩驳!
“幻术!此乃妖人幻术!欲混淆视听!” 宫霸天恼羞成怒,彻底撕下了伪善面具,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周身太阴煞气如同决堤洪水般轰然爆发,漆黑的冰寒气息如同实质的浪潮,向四周疯狂扩散,整座玄冰台剧烈晃动,符文狂闪!“给本座拿下这妖言惑众的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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