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口的雪坡冷得像块冰,林卫国带着陆云许几人趴在雪层里,玄甲外裹的雪毯早被体温浸得发潮,又在寒风里结了层薄霜,连头盔上都堆着蓬松的雪,稍一动就簌簌往下掉。
每个人都把呼吸压到最轻,吐出去的白气刚在唇边凝成雾,就被呼啸的风撕成碎末,只有一双双眼睛露在外面,亮得像雪地里的寒星,死死盯着谷内的火光。
赵莽的手指冻得发僵,指尖戳在雪地上,留下几个泛白的印子,却依旧稳得很。
他侧过脸,用只有唇形动的低语把信息传过去,气音混在风里,几不可闻:
“左边一营三百人,帐篷挤得像蜂巢,马厩在东侧,能听见马打响鼻。”
“右边二营散些,两百多人守着粮草堆 —— 看见那最大的火光没?粮堆就在那,木柴堆得比人高。”
他顿了顿,指节叩了叩身下的雪层,雪沫子从指缝漏下去。
“这雪积了三个月,底下是空的,我前几天扔块磨盘大的石头,雪坡晃得像筛子,就缺个能穿透雪层的震动引子。”
林卫国从背包里摸出三个巴掌大的装置,玄铁甲片拼的外壳边缘还沾着旧战痕,黑兽筋绷在里面,像拉到极致的弓弦,细铁线缠在筋上,末端系着个小铁环。
“用废甲改的震动器,”
他声音压得极低,手指捏着铁线避免误触。
“拉铁环,甲片撞兽筋,共振能钻透三尺雪层。”
他把两个装置分别塞给陆云许和林月萱,剩下一个攥在手里,指节捏得发白:
“陆尘带赵莽和五人去左坡,找雪层最厚的地方装。”
“月萱带三人去右坡,选个凹处,能放大震动。”
“我带剩下的人进谷,把第三个装在粮堆底下 —— 木柴干得能点燃火星,震完正好烧起来,乱他们的阵脚。”
“将军不行!”
陆云许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目光落在林卫国肩胛骨的绷带处 ——
那处的血渍渗过布条,在雪地里洇出淡红的印子,是昨天修补城墙时扯裂的旧伤。
“谷里离守卫太近,你伤没好,我去。”
他的指尖带着水系灵力的凉意,按在林卫国的伤口附近,想帮他缓一缓。
林卫国拍开他的手,掌心带着甲片的凉意,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沉劲:
“我是队长,这点风险得担。”
他往谷内瞥了眼,二十个守卫正围着篝火划拳,酒壶扔得满地都是,甲胄堆在帐篷边,亮得晃眼。
“你们装好后,吹三长两短的哨声为号,同时拉铁线。记住,引爆就往谷口避风洞撤,雪崩能盖了整个谷,晚一步就埋在雪里。”
没人再反驳。
陆云许接过震动器,手指捏着铁线,转头对赵莽点头 ——
赵莽已经撑起身子,雪毯从背上滑下来,露出里面磨破的侦察兵制服,他膝盖压着雪坡,避免打滑,指尖指了指左坡一道凸起的雪脊:
“那后面雪最厚,还能盯着马厩的动静。”
林月萱把震动器塞进怀里,用衣襟裹住,防止冻坏铁线。
她带的三个士兵都是老兵,正弯腰把雪毯捆紧,其中一个从怀里摸出块冻硬的麦饼,塞给她:
“垫垫,等会儿跑起来有力气。”
她接过麦饼,咬了一小口,麦渣剌得喉咙发疼,却没敢多吃 ——
怕待会儿紧张得吐出来。
陆云许指尖一动,夜袭百伽衣的暗纹在雪光下洇出淡黑,像融在雪地里的墨。
暗纹能吸光隐形,此刻淡黑的光裹住十几人的身影,连踩在积雪上都几乎没声,只有细碎的雪粒从靴底簌簌滑落。
赵莽走在最前,脚步轻得像雪狐,他在雪地里摸了三天,哪里有暗冰、哪里有浅沟都记在心里,领着队伍绕开几处容易打滑的地方,往左坡爬去。
林卫国最后看了眼谷内 ——
篝火的光把守卫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人醉醺醺地往雪地里撒尿,骂骂咧咧的声音顺着风飘出来,满是嚣张。
他攥紧震动器,铁线硌得掌心发疼,肩胛骨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却没一丝犹豫。
转身时,他拍了拍身边士兵的肩膀,用眼神示意 “跟上”,随即弯腰钻进雪坡的阴影里,身影很快融入淡黑的暗纹中,像一道消失在雪地里的风。
左坡上,赵莽已经找到那道雪脊,他趴在雪地里,指尖戳了戳雪层,感受着底下的空泛感,对陆云许点头:
“就是这,震动器埋在雪下两尺,能传得最远。”
陆云许蹲下身,用匕首挖开雪洞,冰碴子溅在脸上,冻得发麻,他把震动器放进去,又用雪埋好,只露出铁线的末端,用块碎雪压住 ——
这样既不会被风吹动,拉的时候又能一下扯住。
谷右侧,林月萱选了处凹形雪窝,这里的雪层像个漏斗,能放大震动。
她让士兵用长枪在雪地上扎了个洞,把震动器塞进去,自己则趴在雪窝边,目光盯着谷内的粮堆,手指捏着铁线,指节冻得发紫,却稳得没一丝颤抖。
林卫国的队伍已经摸到谷中粮堆附近,他们借着帐篷的阴影移动,马厩里的战马突然抬了抬头,却被暗纹的隐光遮住了视线,又低下头啃草。
一个醉醺醺的守卫晃悠着走过,离林卫国只有几步远,酒气喷在雪地上,留下一团白气。
林卫国屏住呼吸,看着守卫摔进雪堆里睡死过去,才敢动 ——
他弯腰把震动器塞进粮堆底下的木柴缝里,铁线拉出来,绕在一根突出的木头上,轻轻一扯就能触发。
所有准备都已就绪,雪坡上的人盯着谷口的避风洞,谷内的人贴着帐篷阴影,每个人的手指都捏着铁线,只等那声三长两短的哨声 ——
风卷着雪粒砸在脸上,谷内的划拳声还在继续,没人知道,死亡的阴影已经顺着雪层,悄悄缠上了他们的营地。
陆云许和赵莽趴在左侧雪坡的凹陷处,指尖凝着的水系灵力细得像针,扫过雪层时带着冰碴的凉意 ——
这灵力能探知雪层虚实,比肉眼准百倍。
“这里雪层薄,底下是空的,震动传得最快。”
陆云许的气音混在风里,两人合力将玄铁震动器按进刚挖的雪洞,新雪盖得严丝合缝,连铁线的影子都藏住,只留一截发丝粗的线头,顺着雪缝绕到坡下的岩石后,用块冻硬的雪块压住。
赵莽攥着拳头,指节在雪地里捏得泛白,眼底的兴奋快溢出来:
“等这坡塌下来,左边一营的帐篷全得被埋成雪疙瘩!他们在暖帐里喝酒时,哪想过会被雪活埋?”
他的声音里带着狠劲,是这三天啃冻麦饼、躲雪洞攒下的恨。
右侧的林月萱比两人更慎。她带着士兵绕到二营帐篷的盲区,雪坡下几棵枯树戳在雪地里,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根部扎进雪层深处,冻得硬邦邦的。
“绕树转两圈,”
她轻声吩咐。
“树干背对着二营,他们看不见。”
士兵们从雪下刨出湿藤蔓,缠在震动器外壳上,再绑在树干中段 ——
藤蔓潮得发黏,缠得又紧又牢,连震动器的边角都被遮住。
林月萱蹲下身,手指捻着雪一点一点铺在铁线上,连接口处的反光都用碎雪压住,起身时拍了拍手上的雪,指尖冻得通红,却没一丝疏漏。
林卫国带着人贴着谷壁挪,玄甲蹭过岩石的 “沙沙” 声被风盖得严严实实。
篝火旁的守卫果然醉得不省人事,酒壶扔得满地滚,有个家伙脱了靴子,光脚烤火,脚趾冻得发紫还嘿嘿笑,嘴里哼的燕云小调跑调跑得不成样。
林卫国示意士兵伏在雪沟里,自己像壁虎似的匍匐向粮堆 ——
木柴堆得齐腰高,外层的松枝干燥得一折就断,正好能藏住震动器。
他把装置塞进木柴缝,铁线拉到雪沟边,刚要退,身后突然传来趔趄的脚步声。
是个醉兵拎着空酒壶过来了,嘴里骂骂咧咧:
“火快灭了,拿点松枝……”
他趔趄着踢到雪堆,酒壶 “哐当” 撞在木柴上,离林卫国藏身处只有两步远。
林卫国的手瞬间按在腰间短刀上,指节攥得发白,短刀刀柄硌得掌心发疼,呼吸压得几乎停住 ——
只要这兵再靠近,他只能动手,可一厮杀,雪崩的计划就全完了。
就在这窒息的瞬间,谷口突然传来哨声。
“嘘 —— 嘘嘘 —— 嘘 —— 嘘”
三长两短,清晰得像刻在风里!是陆云许的信号!
林卫国眼神一厉,手腕猛地发力,铁线被拽得笔直。
“撤!” 他低喝一声,声音刚落,左手已经抓住身边士兵的胳膊,往雪沟外拖。
“轰隆 ——!”
左侧雪坡的震动器先炸了!玄铁甲片撞在黑兽筋上,巨响像惊雷滚过山谷,震得人耳膜发疼。
雪层瞬间抖起来,细小的雪粒簌簌往下掉,眨眼间变成白色的激流,顺着坡势冲下去;
紧接着,右侧的震动器爆发出轰鸣,两波震动在谷中撞在一起,谷两侧的雪山像被唤醒的巨兽,磨盘大的雪块从坡顶崩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向燕云兵的帐篷。
“噗嗤” 一声,最外围的帐篷像被踩扁的纸盒子,睡在里面的人连尖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雪埋了。
最后,粮堆里的震动器炸开,干燥的松枝瞬间被火星点燃,“噼啪” 声中,火光冲天而起,舔着坠落的雪块,融化的雪水嘶啦作响,蒸起的白汽混着黑烟,在山谷里翻涌。
“雪崩!快跑啊!”
燕云兵的喧闹瞬间变成惊恐的尖叫。
有人从帐篷里滚出来,刚爬起就被雪流卷着撞在帐篷杆上,骨头断裂的脆响混在风里;
马厩里的战马受惊狂奔,却被雪浪绊倒,嘶鸣着被雪吞没,马蹄刨起的雪沫很快被新的雪层覆盖;
一营营长刚从帐篷里冲出来,弯刀还没出鞘,就被半人高的雪块砸中胸口,他喷着血倒飞出去,像断线的风筝,瞬间没入白茫茫的雪堆;
二营的士兵往谷口逃,却被越来越猛的雪浪追上,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快就被雪浪的呼啸盖得没了声息。
雪浪像白色的海啸,从两侧涌来,将整个山谷填得满满当当。
原本热闹的营地,转眼就成了一片雪原,只有粮堆的火光还在燃烧,黑烟在白雪上袅袅升起,像一道黑色的伤疤。
林卫国带着小队冲进避风洞时,雪崩的余波刚好扫过洞口,雪粒 “噼啪” 打在洞壁上,像密集的箭雨。
这是赵莽之前找到的天然石洞,洞口被积雪挡了大半,正好避开雪浪。
洞顶的碎石往下掉,林卫国抬手护住身边的小兵,肩胛骨的伤口被扯得生疼,冷汗瞬间渗了出来。
赵莽趴在洞口,扒开一条雪缝往外看,看着谷内的白茫茫一片,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兴奋:
“埋了!真埋了!两个营,五百多人,一个都跑不了!”
他攥着半截令旗,旗面上的 “守土” 二字沾着雪沫,却亮得晃眼。
陆云许靠在洞壁上,擦了擦脸上的雪沫,指尖还残留着操控影遁的疲惫,却笑着点头:
“再晚一秒,咱们就得跟着埋进去。”
他目光落在林卫国的肩膀上,眉头皱起来 ——
绷带又被血染红了,渗出来的血珠滴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将军,你伤又裂了。”
林卫国摆了摆手,目光透过雪缝盯着谷内,语气沉得很:
“别太高兴。燕云在黑风口还有五千主力,咱们灭了他们两个营,他们肯定会疯了似的反扑。”
他顿了顿,抬手按了按腰间的长枪,枪杆的温度让他稍定。
“但断了他们的补给线,第一城就稳了一半 —— 这仗,值。”
林月萱已经掏出油纸包的止血丹,快步走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解开林卫国的绷带,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他的骨头 ——
伤口裂得不小,新鲜的血渗出来,黏在玄甲上。
“先换药。”
她把丹药放在掌心碾碎,指尖沾着药粉,轻轻敷在伤口上。
“明天回第一城还要加固防线,你不能再牵动伤口了。”
她抬头时,正好看见洞外的雪停了,月光透过雪缝照进来,落在林卫国坚毅的脸上,落在赵莽攥紧令旗的手上,落在陆云许沾着雪沫的眉梢。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滚烫的热流 ——
总部不管又怎样?
李三石搞鬼又怎样?
只要他们还在,只要还能打赢这样的仗,这北境的防线,就绝不会塌。
洞外的风小了,只有积雪融化的 “滴答” 声,落在石地上,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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