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城门外,一片空旷之地被临时设为刑场。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带着森森的凉意。一辆黑色的汽车从官道尽头缓缓驶来,最终在距离刑场几十米外停下。车门打开,一身戎装的张学良从车上下来。
一队负责行刑的军官立刻小跑上前,立正敬礼,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响亮:“少帅!”
张学良目光扫过前方那三个被绑在木桩上的身影,声音低沉:“都准备好啦?”
为首的军官恭敬回答:“都准备好了少帅!就在前面。”
张学良又问,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三位罪犯的家眷都来了么?”
“都已经到了!安排在那边,共十七人。”军官指向远处一个被士兵隔开的地方,那里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棺木呢?”
“棺木已备好!选了三口材质上好的松木棺材。只是……这费用不知该从何处出?”
张学良沉默了一下,低声道:“不用你们监狱出,从整理处拿也不合适。就从他们原先的作战单位拿吧。毕竟,他们原先效力于那里,躺进去……也亲切些。”这是一种近乎残忍的体贴。
“行刑队长。”
“有!”
“跟弟兄们说,活利索些!不要打头,打心脏,留个全尸。”张学良的声音很轻。
“是!”
“军法处长?”
“有!”
“一会你来宣布行刑命令。我,”他顿了顿,强调道,“只是来监斩的。”
“是!”
“去吧。”张学良挥挥手。
三名军官敬礼后转身离去。张学良这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刑场中央。他来到那三个被绑在木桩上的昔日军官面前。三人衣衫还算整齐,脸色灰败,但眼神中尚存军人最后的硬气。
“要说的话,都留下了?”张学良看着他们,问道。
“报告少帅!”身后跟着的一名军官抢答,“他们都写好了遗书!”
张学良猛地扭头,用凌厉的眼神瞪了那多嘴的军官一眼,对方立刻噤声低下头。
张学良再次看向死囚,语气放缓:“遗产,都分配好了?”
“报告少帅……”刚才那军官似乎生怕节外生枝,又想插嘴。
“我让他们自己说!”张学良陡然提高音量,带着压抑的怒气呵斥道。
“是!”军官再不敢多言。
其中一名待决的军官看着张学良,惨然一笑:“张公子,你说……都到这个时候了,钱,还有用吗?”
张学良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异常平静和现实:“当然有用。夫人养家,孩子上学,都得用钱。分配匀了,免得身后家人争执口角,不得安宁。”
那军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叹了口气:“家……老哥我恐怕是顾不上了。只是……那些跟着我走的弟兄们,都是被我带跑的,还望公子,不要为难他们。”
张学良郑重承诺:“这个你大可放心。他们已经随四六旅,和我们三八旅合并。我和茂宸,会好好地,好好训练他们,让他们和我们三八旅的兄弟,真正融为一体。”
“不是……官样文章吧?”军官带着一丝怀疑。
张学良语气坦诚而沉重:“都这个时候,还有必要吗?”
一个将死之人,何须再骗?
听到这句反问,那军官仿佛彻底解脱了,点了点头:“真的?!那我……真得谢谢你了!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开始吧。”
张学良看着他们,眼神复杂,最终,他挺直身躯,庄重地抬起手,向三位即将赴死的军人,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路走好!”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城墙外的风扯动他的衣角,背影在空旷的刑场上显得单薄且决绝。他一步一步走向远处的汽车,没有再看那片刑场一眼,只是抬起手,朝着身后等待命令的行刑队方向,轻轻挥了挥手。
这一个挥手,轻飘飘的,却如同斩断了那三名军官与尘世所有的牵连,这是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冷酷。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凉,在这一刻,便凝聚在这无声的挥手之间。
行刑官得到信号,立刻高声喊道:
“举枪!”
一排士兵齐刷刷举起手中的步枪。
“瞄准!”
“咔嚓!”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黑洞洞的枪口平举,对准了木桩上的身影。
“预备!”
就在这死寂的瞬间,那名刚才与张学良对话的军官突然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大喊起来,叫住了已经拉开车门、一只脚踏上踏板的张学良:
“少帅——!你可要说话算话呀——!”
张学良上车的动作猛地顿住,身体僵硬了一瞬。他能感受到身后那灼热、绝望又带着最后期盼的目光。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在短暂的迟疑后,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微微俯身,伸出手,仔细地、缓慢地擦了擦自己锃亮军靴鞋面上那几乎不存在的灰尘。这个动作,在此刻显得如此突兀而又刻意,像是在掩饰内心的波澜,又像是在完成一个与身后世界彻底隔绝的仪式。
就在他擦鞋的动作完成的刹那——
“放!”
行刑官冷酷的口令划破天际。
砰砰砰砰砰……!
十几道枪声几乎同时炸响!清脆、密集、短暂,瞬间又归于死寂。
枪声响起的同一刻,刑场旁古老的奉天城墙垛口上,一群被惊起的鸽子扑棱棱振翅飞向天空,在湛蓝的天幕下划过几道凌乱的轨迹。刺眼的阳光好像一枚军功勋章,给下方众生的身影都镀上了一层凄美的金色边框,也让整个刑场笼罩在一片带着光晕的温暖中,只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只感觉到刺骨的阴冷!
然而,这片刻的“辉煌”转瞬即逝。一大片乌云正悄然涌来,慢慢就遮蔽了太阳。天地间骤然暗淡了几分,似乎连阳光都不愿照耀这人间惨剧。风更紧了,卷起刑场上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吹向别处,吹得人遍体生寒。
张学良维持着俯身擦鞋的姿势,在枪声响过之后,停顿了足足两三秒,才直起身,面无表情地钻进了汽车,关上了车门。车窗玻璃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似乎隔绝了声音。
那十几声枪响,以及那声最后的呼喊,如同烙印刻在了他的心里,他的心情此刻就像那片骤然遮蔽了太阳的乌云,在他年轻且尚存理想的心头,也有一片浓重的乌云。他靠在座椅上,闭上眼,感觉到的不是执行军法后的如释重负,而是一种更加沉重的疲惫,在父亲给他铺就的这条道路上,一路走来,总是随处可见的尸骨!以及一点点变沉重的负罪感。这条通往至高权力的道路,远比他想象的要冰冷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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