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一阵强烈的空间撕扯感传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无形的大手攥住、扭曲。眼前是光怪陆离、飞速流转的斑斓色彩，耳边是空间法则摩擦产生的、足以撕裂神魂的尖锐嘶鸣。
林凡紧守心神，将寂灭瞳的力量收敛于眼底深处，只以一丝寂灭意蕴护住识海，抵抗着这跨界传送带来的巨大压力。九品金丹提供的磅礴灵力自主运转，稳固着周身经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那令人不适的撕扯感骤然消失，脚下一实，已然踏上了坚硬的地面。
林凡猛地睁开双眼，神识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铺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左眼寂灭瞳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袭击。
预想中的围攻并未出现。
入目所见，是一片无比空旷、寂静、仿佛没有边际的宏大空间。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日月星辰，只有一片永恒不变的、压抑的灰暗。脚下是暗沉色的、不知何种材质铺就的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他孤身一人的身影，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沧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轮回气息。仿佛有无数的生命在此地诞生、辉煌、衰败、消亡，周而复始，留下的只有时光的尘埃与命运的叹息。
这里的灵气异常稀薄，几乎难以吸收补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晦涩的能量流，带着生与死交替的韵律，缓缓流淌。林凡尝试运转《九死玄功》，竟发现功法对此地能量有一丝微弱的感应，但吸收起来极为困难，远不如外界灵气顺畅。
“这里就是轮回殿内部？”林凡心中暗凛。这与他想象中宫殿楼阁、亭台水榭的景象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片独立的、规则奇特的荒芜世界。
他回头望去，身后并没有预想中的入口光门，只有一片同样空旷的灰暗。他仿佛是被随机抛掷到了这片空间的某个角落。
“看来入口并非固定传送点。”林凡沉吟。这既是坏消息，也是好消息。坏在可能与同门失散，好在也避免了刚进来就落入玄冥宗包围的局面。
他首先检查自身状态。肋下的伤口经过刚才的剧烈运动，再次崩裂，鲜血浸湿了衣衫。连续全力催动寂灭瞳，左眼传来阵阵酸胀刺痛，神识也消耗了近三成。灵力虽有损耗，但九品金丹自行恢复速度极快，倒不算严重。
他取出一枚疗伤丹药服下，又用灵力小心地封住伤口，暂时止住流血。眼下环境不明，必须尽快恢复战力。
做完这些，他才开始仔细打量这片空间。
目光所及，除了空旷，还是空旷。但在极远极远的地方，灰暗的天际线下，似乎隐约有什么巨大物体的轮廓，如同匍匐的太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而在他前方约莫数里之外，地面不再平坦，开始出现起伏。更确切地说，是出现了三条岔路。
三条路，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隐没在灰暗的雾气之中。
每条路的入口处，都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并非凡石，而是某种蕴含道韵的奇石，上面以古老的篆文铭刻着大字。
左边石碑，刻着一个血红色的“生”字，笔画扭曲，仿佛由无数挣扎求存的生灵血液书写而成，散发出蓬勃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生机。
右边石碑，刻着一个漆黑色的“死”字，结构森然，透露出万物终结、归于沉寂的冰冷死意，看久了仿佛连神魂都要被吸入其中。
而中间的石碑，刻着的却是“轮回”二字！这两个字并非单一颜色，而是黑白交织，不断流转，生生不息，仿佛蕴含着宇宙间最本源的奥秘，比单纯的“生”或“死”更加深邃，更加宏大，但也更加危险莫测。
三条路，生路，死路，轮回之路。
“生死轮回……”林凡喃喃自语，目光凝重。这绝非简单的道路选择，更像是一种道途的抉择，或者说，是轮回殿给予闯入者的第一重考验。
选择“生”路，或许相对安全，但机缘必定最少；选择“死”路，十死无生，但可能隐藏着逆天改命的契机？而“轮回”之路，看似包罗万象，实则最为莫测，可能一步登天，也可能永世沉沦。
林凡站在原地，并未急于选择。他闭上双眼，尝试调动《九死玄功》与《寂灭涅盘经》的感悟，去感应这三条道路散发出的不同道韵。
《九死玄功》偏向于“死”中求“生”，对那条“死”路产生了微弱的共鸣，但同时也传来强烈的危机预警。
《寂灭涅盘经》则对“轮回”之路流露出一种近乎本源的吸引，那黑白交织、生灭轮转的意境，与经文总纲阐述的“寂灭涅盘”之道隐隐相合。
而那条“生”路，给他的感觉最为平和，却也最为……平庸。仿佛选择了它，就意味着放弃了此行的最大机缘。
“我的道，是向死而生，是寂灭中寻求涅盘。这‘轮回’之路，再是凶险，也与我之道心最为契合！”林凡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没有丝毫犹豫，迈开脚步，坚定地朝着中间那条刻有“轮回”二字的道路走去。
当他踏足“轮回之路”的瞬间，身后另外两条道路的景象瞬间模糊、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周围灰暗的雾气翻涌而来，将他的身影吞没。
脚下的路不再是坚硬的暗色地面，而是变成了一条斑驳古朴的石板路，蜿蜒向前，看不到尽头。道路两旁，依旧是望不到边的灰暗虚空，偶尔有模糊的、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景象一闪而过，有时是仙宫林立、祥瑞万千，有时是尸山血海、魔影幢幢，有时又是凡尘俗世、悲欢离合……仿佛是无尽时空、无数生灵的命运片段在此地交汇、闪现。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林凡心头，不仅仅是空间上的压迫，更是直指道心！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诱惑、恐吓、哀求、嘲讽……扰乱他的心神，动摇他的意志。
林凡紧守识海，默运《寂灭涅盘经》总纲，以寂灭之意涤荡外邪，以涅盘之心坚定道途，一步步向前走去，步伐沉稳，眼神清明。
不知行进了多久，前方雾气渐散，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一座桥，横亘在道路前方。
桥下并非河流，而是翻滚不息、色彩斑斓的雾气，雾气之中，时而浮现婴儿呱呱坠地的景象，时而显现垂暮老人寿终正寝的画面，更有爱恨情仇、生离死别、王朝兴衰……无数生灵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等人生八苦的片段，在其中沉浮、演绎，散发出浓郁到极致的命运与轮回之力！
仅仅是站在桥头，感受着那桥下雾气传来的气息，林凡就感觉自己的神魂一阵摇曳，仿佛要脱离肉身，投入那无尽的轮回景象之中去体验百态人生！
他急忙固守心神，才勉强稳住。
目光落在桥上。
这是一座看起来十分古老的石桥，桥身布满斑驳的痕迹，仿佛承载了万古的岁月。桥面宽阔，足够数人并行。但在桥的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以古老的文字刻着三个字：
“问心桥”
而在石碑之下，桥面的起始处，竟然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甲胄、身形高大却显得十分虚幻的……战魂？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惨烈杀气的断剑。一股金丹期大圆满的强悍魂力波动，从他身上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历经百战、不死不休的执念。
“闯轮回殿者，需过问心桥。”
“欲过此桥，需接吾三剑，不断轮回之念。”
“接不下，魂入苦海，永世沉沦。”
“接得下，方有资格，窥轮回之秘。”
低沉、沙哑，仿佛金铁摩擦般的声音，自那低着头的战魂口中缓缓传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回荡在这片空间。
林凡瞳孔微缩。
问心桥？接三剑？不断轮回之念？
他瞬间明悟，这并非简单的武力考验，更是一场对道心、对自身所执“道念”的锤炼与拷问！那战魂的三剑，恐怕直指本心，若自身道念不坚，即便修为再高，也可能在此剑下道心崩溃，神魂被桥下的“苦海”吞噬！
而要求“不断轮回之念”，更是点明了此关核心——可以抵挡，可以对抗，但不能彻底斩灭对方的剑意，因为那剑意中蕴含的，正是某种“轮回”的执念！需要的是在对抗中，印证、乃至升华自身的“轮回”认知！
“好一个问心桥！”林凡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向前一步，对着那战魂拱了拱手：
“晚辈林凡，请前辈赐剑！”
那低着头的战魂，缓缓抬起了头颅。
没有面容！在那残破头盔之下，只有两团跳跃的、蕴含着无尽战意与某种深沉执念的魂火！
“第一剑，忆前尘！”
战魂沙哑开口，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断剑，看似缓慢，实则快到极致地向前一斩！
没有璀璨的剑光，没有凌厉的剑气。
只有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喜悦、悲伤、愤怒、眷恋……无数复杂情绪的意念洪流，伴随着这一剑，朝着林凡汹涌而来！这洪流之中，包含着无数记忆的碎片，仿佛是要将林凡拉入某个前世的回忆之中，去体验那早已遗忘的爱恨情仇，从而动摇他今生的道心！
林凡瞬间感觉头脑一胀，眼前景象变幻，仿佛看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看到了至亲倒在血泊之中，看到了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看到了功成名就的辉煌，也看到了众叛亲离的凄凉……种种幻象，真真假假，冲击着他的神魂。
若是心志不坚者，恐怕瞬间就会沉浸其中，难以自拔，道心失守！
“我心如镜，映照万物，却不染尘埃！”
“寂灭之意，涤荡虚妄，照见真我！”
林凡心中低喝，《寂灭涅盘经》的心法在心中流淌，左眼深处寂灭瞳符文微亮，一股清凉、沉静、终结虚妄的意蕴弥漫开来，将那些冲击而来的混乱记忆碎片纷纷“寂灭”、净化，只留下最本源的感悟，却无法动摇他坚定的今生道心。
他站在原地，身形稳如磐石，眼神清澈，并未出招对抗，而是以自身道念，硬生生承受住了这“忆前尘”的一剑！
那庞大的意念洪流冲击过后，林凡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洗涤了一遍，虽然有些疲惫，却更加凝练了几分。他对自身“今生”的认知，也愈发清晰坚定。
战魂眼眶中的魂火跳动了一下，似乎对林凡如此轻松接下第一剑感到一丝意外。
“第二剑，历今生！”
没有丝毫停顿，战魂再次挥动断剑！
这一剑，与第一剑截然不同！剑意不再是引动前尘记忆，而是直接作用于林凡当下的感知！
刹那间，林凡只感觉周身环境剧变！他仿佛瞬间回到了林家，回到了那段修为尽失、受尽屈辱的岁月，冰冷的嘲讽、鄙夷的目光、退婚的羞辱……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击着他的心灵！
紧接着，场景又变，变成了他在家族大比上击败林傲，扬眉吐气；在云海宗外门大比上越阶挑战，声名鹊起；在秘境之中获得传承，凝结九品金丹……辉煌与荣耀加身，令人沉醉。
然后，画面再变，变成了他被冥骨真人追杀，狼狈逃窜；看到了苏婉、赵大牛陷入重围，生死一线；看到了玄冥宗修士那怨毒狰狞的嘴脸……
喜怒哀乐，荣辱兴衰，种种属于他“林凡”今生的经历、执念、恐惧、欲望，被这一剑无限放大，如同心魔劫般，要将他拖入自身情感的漩涡，迷失在“今生”的种种际遇之中！
“过去已逝，未来未至，唯有当下是真！”
“涅盘之心，超脱得失，不滞于物！”
林凡紧守道心，默念《寂灭涅盘经》中关于超脱的经文。他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审视着脑海中翻腾的种种幻象。无论是屈辱还是荣耀，无论是友情还是仇恨，这些都只是他修行路上的经历，是磨砺他道心的基石，而非束缚他的枷锁！
他如同一个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这些“今生”的幻象生灭，心湖虽有涟漪，却终归平静。
第二剑，“历今生”，渡！
战魂沉默了数息，眼眶中的魂火剧烈跳动，显然林凡的表现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寻常金丹修士，能渡过第一剑已是不易，能在第二剑中保持如此超然心态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握紧了手中的断剑，那锈迹斑斑的剑身之上，开始弥漫出一股更加古老、更加深沉、仿佛贯穿了生生世世的悲凉与决绝之意。
“第三剑，……问道轮回！”
断剑抬起，速度缓慢得如同背负着万古青天。
这一剑，不再是引动记忆，也不再是放大情感。
而是直接以一种无可抗拒的方式，将一股关于“轮回”的本源道韵，强行贯入林凡的识海！这股道韵，充满了矛盾与复杂，既有对生命轮转不息的好奇与探索，也有对宿命枷锁的挣扎与不甘，更有看透轮回后的大寂灭、大解脱，亦或……是大执着！
它不像攻击，更像是一位老师，将“轮回”的奥义赤裸裸地展现在学生面前，但同时，也蕴含着足以让道心不坚者彻底迷失在这浩瀚奥义中的危险！
在这一剑下，林凡感觉自己仿佛化身千万，同时体验着无数个“自己”在不同时空、不同命运下的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农夫、帝王、修士、妖兽、甚至是一草一木……无数的生命轨迹在他的意念中交织、碰撞！
他对“轮回”的认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拓宽、被冲击、被颠覆！
是顺从轮回，随波逐流？是超脱轮回，得大自在？还是……掌控轮回，我命由我不由天？！
种种疑问，种种感悟，如同风暴般在他的识海中席卷！
他的道心开始剧烈动摇，对自身所追求的“道”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九死玄功的“向死而生”，寂灭涅盘经的“寂灭涅盘”，在这浩瀚无尽的“轮回”面前，似乎都显得渺小、片面！
“不！我的道，不在轮回外，亦不在轮回内！”
“生死是轮回的一面，寂灭亦是轮回的一瞬，涅盘亦是轮回的新生！”
“我所求，非逃离轮回，而是……明悟其本质，以我之意志，行走于轮回之间，不被其困，不为其惑，最终……执掌属于我自己的轮回！”
在识海风暴的最中心，林凡的灵魂发出呐喊！他左眼的寂灭瞳与丹田的九品金丹同时共鸣，生死道台微微震颤，《九死玄功》与《寂灭涅盘经》的奥义在心间融会贯通！
他猛地抬头，眼中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片历经洗礼后的清澈与坚定！他没有去对抗那股浩瀚的轮回道韵，而是敞开心扉，去理解，去吸收，去印证，最终以自身独特的“逆”之道心，将其包容、驾驭！
“轰！”
林凡识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那肆虐的意念风暴骤然平息！
他依然站在原地，身形笔直，眼神深邃如星海，周身气息虽然未有提升，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周遭轮回气息更加契合的道韵，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
他接下了第三剑，不仅未断轮回之念，反而借此锤炼，让自身的“轮回”认知更加深刻，道心更加圆满坚凝！
“嗡……”
那端坐于桥头的战魂，手中的断剑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仿佛在表达着某种认可。他缓缓低下头，恢复了最初盘坐的姿势，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道心可嘉，……过桥。”
笼罩在桥头的那股无形屏障，瞬间消散。
林凡深吸一口气，对着那战魂再次拱手一拜，然后迈步，踏上了这座古老的“问心桥”。
当他双脚踏上桥面的瞬间，桥下那翻滚的“苦海”雾气似乎平息了许多，那无数生灵的悲欢离合景象，在他眼中不再具有迷惑性，反而变成了一种对生命、对轮回的深刻诠释。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步伐沉稳而坚定。
走过桥中央，走过那刻着“问心桥”的石碑。
当他即将走到桥的另一端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桥头一侧的阴影里，似乎随意地丢弃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颜色暗沉、造型古朴的……轮盘碎片？上面刻画着模糊不清的、与轮回相关的古老符文，散发着微不可查的、与这轮回殿同源的气息。
若非他刚刚经历过问心桥的洗礼，对轮回气息格外敏感，几乎无法察觉。
林凡心中一动，弯腰将其拾起。碎片入手冰凉，神识探入，一片空白，似乎并无特殊。但他隐隐感觉，此物绝不简单。
他将这枚不起眼的轮盘碎片小心收好，然后一步踏出了问心桥。
桥的这边，景象再次变幻。
灰暗的雾气散去，前方出现了一片残破的、仿佛经历过惊天大战的古老宫殿群废墟。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毁灭与岁月的气息。
而在那片废墟的深处，一道巨大的、闪烁着九彩光华的漩涡之门，正缓缓旋转着，散发出比葬剑谷入口强烈百倍的空间波动与轮回道韵！
那，才是通往轮回殿真正核心的入口！
但与此同时，林凡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片废墟的各个角落，隐藏着不少强大的气息！有妖兽，有阴魂，更有……先他一步进入此地的修士！
其中几道阴冷熟悉的气息，赫然来自玄冥宗！
林凡眼神一凛，身形悄然隐入一块巨大的残破石碑之后，收敛所有气息。
新的挑战，已然来临。
（第7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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