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微光尚未完全驱散灰岩城的黑暗，林凡所在的客栈房间内，却已空无一人。
床榻整洁，仿佛从未有人住过。空气中残留的些许气息，也在某种无形力量的作用下，正迅速消散。
而在灰岩城西区，一条最早开市的、专门面向低阶修士和凡人的杂货巷弄里，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戴斗笠、气息仅有炼气三层的佝偻老者，正慢吞吞地在一个摊位前，挑选着几块劣质的矿石。他的动作迟缓，眼神浑浊，与周围为了几块下品灵石而斤斤计较的低阶修士毫无二致。
这老者，正是改头换面、以《九死玄功》中记载的“千幻敛息术”完美伪装后的林凡。
他并未选择在深夜立刻远遁。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同样，在对方以为他会仓惶逃窜时，反其道而行之，隐匿在城中人流最杂处，才是更高明的选择。
他一边漫不经心地与摊主讨价还价，一边将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以自身为中心，极其隐蔽地向四周蔓延，感知着城内的风吹草动。
果然，没过多久，几道强横的神识便毫不客气地扫过整个灰岩城，尤其是在几家客栈和出城要道附近反复逡巡。这些神识的主人，修为至少都在金丹初期，其中一道更是达到了金丹后期，带着一股属于大宗门弟子的倨傲与森然。
“玄天宗的上使……”林凡心中冷笑，依旧扮演着那个贫苦的老矿工，付了几块下品灵石，将那几块毫无用处的矿石揣入怀中，步履蹒跚地融入早起的人流。
他感知到，除了这些明目张胆的神识扫描，还有一些更加隐晦的视线，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密切监视着城内的异常。这其中有赵家的人，恐怕也有城主府或其他想要巴结玄天宗的势力。
整个灰岩城，因为他的存在，已然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罗网。
但他这条鱼，却已悄然改变了形态，游弋于网眼之中。
他在不同的区域变换着身份和容貌，时而是采药的郎中，时而是运送货物的脚夫，时而是酒馆里沉默的醉汉。凭借着高超的敛息术和轮回之瞳对危险的敏锐感知，他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探查。
同时，他也在这些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捕捉着更多关于玄天宗，关于东玄域的信息。
“……玄天宗那可是咱们东玄域的霸主！据说宗门内有化神老祖坐镇！”
“这次来的上使，据说是玄天宗内门一位长老的亲传弟子，年纪轻轻就是金丹后期，前途无量啊！”
“他们找那个叫林凡的，到底为了啥？听说悬赏高得吓人！”
“谁知道呢？反正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事。不过听说，那林凡可能往‘万莽荒原’那边跑了？”
“荒原？那不是去找死吗？里面现在魔物横行，听说还有诡异的时空裂缝……”
“嘿，说不定人家就仗着本事大呢……”
零碎的信息汇聚起来，让林凡对追兵的实力和动向有了更清晰的了解。玄天宗，化神老祖，内门长老亲传……压力巨大。而对方似乎将搜寻重点放在了通往万莽荒原的方向，这对他而言，算是个好消息。
但他并未放松警惕。玄天宗既然能下达“上谕”，其手段绝非寻常，未必没有其他追踪方法。
在城中周旋了一整天，确认没有更好的下手机会，且逗留越久风险越大后，林凡决定离开。
他选择的离开时机，是次日正午，阳光最烈，也是守卫相对松懈的时候。离开的方式，也并非通过城门——那里盘查最严，且有阵法监测。
他来到城西一处废弃的宅院。这里据说曾是一个小家族的驻地，因惹上仇家被灭门，此后便荒废下来，阴气森森，凡人避之不及，修士也懒得理会。
宅院后院，有一口早已干涸的古井。
林凡站在井边，轮回之瞳微微闪烁，看向井底。在常人眼中空无一物的井底，在他眼中，却能看到几条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能量丝线，如同蛛网般附着在井壁之上，延伸向地底深处。
这是灰岩城地下灵脉逸散出的微弱支流，也是这座古老城池防御阵法的一处微不足道、几乎被遗忘的薄弱节点。
“由此处，应当可以避开城墙阵法监测，遁出城外。”林凡心中计算着。此法有些冒险，需要对阵法有极深的造诣，且不能引起大的灵力波动。
他深吸一口气，身形一跃，落入古井之中。在下坠过程中，他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快速结印，一道道细微的混沌法力打入井壁那些灰色能量丝线的关键节点。
嗡！
井底的空间微微扭曲，那几条灰色能量丝线骤然亮起微光，交织成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短暂存在的虚幻门户。门户后面，是浑浊的地脉之气和混乱的空间之力。
林凡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踏入其中。
身形被混乱的地脉之气包裹，周围是飞速后退的土石虚影。他全力收敛气息，以轮回道种之力护住周身，抵御着地脉之气的侵蚀和挤压。
这个过程比传送阵更加难受，但对肉身和神魂的负担，尚在他承受范围之内。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亮光。
“噗！”
他如同被吐出一般，从一处荒山坡的裂缝中冲了出来，周身沾满了泥土，显得有些狼狈，但气息平稳，并未受伤。
回首望去，灰岩城那灰色的巨大轮廓，已在数十里之外。
成功脱身！
他没有停留，选定一个与万莽荒原相反、通往云州内陆的方向，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化作一道淡淡的青烟，迅速远离。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灰岩城，城主府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内。
一名身穿玄天宗核心弟子服饰、面容冷峻的青年，猛地睁开了双眼。他面前悬浮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上原本模糊的光点，在林凡强行穿过地脉节点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归于平静，但依旧被他捕捉到了。
“嗯？西南方向，三十里外，有异常空间波动？强度不高，但本质……有些奇特。”冷峻青年眉头微皱，手指掐诀，一道灵光打入铜镜。
镜面波纹荡漾，试图追踪那波动源头，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山林景象，以及一丝迅速消散的、难以捕捉的奇异气息。
“不是寻常遁术……似乎蕴含一丝……轮回之意？”冷峻青年眼中精光爆射，“难道……”
他豁然起身，对门外喝道：“来人！传令下去，重点搜寻西南方向！发现任何可疑修士，立刻上报！还有，通知赵家、李家，让他们的人散出去，严密监控通往‘黑水郡’的所有路径！”
“是！沈师兄！”门外传来恭敬的回应。
被称为沈师兄的冷峻青年，看着铜镜中那已然消失的波动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林凡……果然狡猾。但既然露出了尾巴，就别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
……
林凡自然不知道，他自认为隐秘的离开方式，还是引起了一丝微弱的警觉。他一路疾驰，翻山越岭，专挑人迹罕至的路径。
数日后，他已深入云州内陆，距离灰岩城已有数千里之遥。
沿途所经之地，大多荒凉，灵气稀薄，偶尔遇到一些村镇，规模比黑山镇也大不了多少，且都一副戒备森严、民生凋敝的模样。魔物与兽潮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片土地。
这一日，他途经一片名为“枯风涧”的荒芜山谷，打算稍作休整。
山谷中怪石嶙峋，寸草不生，只有呼啸的干燥山风如同鬼哭。然而，就在林凡寻了一处背风的石坳，准备调息时，他的轮回之瞳却微微一动，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那波动并非来自活物，也非天地灵气，而是源自地底深处，带着一种古老、沉寂，却又隐隐透出锋锐之意。
“有东西？”林凡心生警惕，神识向着地底探去。
穿过厚厚的岩石层，在地下约百丈深处，他的神识触碰到了一个被强大禁制封印的隐秘空间！那禁制已然十分古老，力量流失严重，出现了不少破损，方才那丝锋锐的能量波动，正是从一道裂缝中逸散出来的。
“古修洞府？还是……遗迹？”林凡来了兴趣。在这荒僻之地，能遇到一个被封印的古老空间，或许会有所收获。
他仔细观察那禁制，虽然残破，但结构极其复杂玄奥，远超他目前对阵法的理解，强行破解必然引发剧烈反应，得不偿失。
“只能寻找缺口进入了。”他绕着山谷仔细探查，轮回之瞳全力开启，不放过任何一丝能量逸散的痕迹。
终于，在一处毫不起眼的、被风沙掩埋大半的岩石裂缝底部，他找到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天然形成的狭窄通道。通道深处，隐隐与那地底封印空间的某处薄弱点相连。
没有犹豫，林凡收敛气息，身形缩小，如同灵蛇般钻入了那狭窄的通道。
通道内阴暗潮湿，充满了土腥味。蜿蜒向下数十丈后，前方豁然开朗，一股浓郁了数倍、且带着金属锋锐之气的灵气扑面而来！
他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石窟之中。
石窟顶端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夜明珠，提供着微弱的光线。四周洞壁上，刻画着无数繁复而古老的符文，大部分都已黯淡。石窟中央，是一个干涸的池子，池底铺满了厚厚的、颜色暗沉的金属碎屑。
而在石窟的尽头，则矗立着一扇紧闭的、由某种未知黑色金属铸造的大门！大门上雕刻着日月星辰、花鸟鱼虫的图案，充满了古老沧桑的气息。那逸散的锋锐之气，正是从这扇门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的！
更让林凡瞳孔收缩的是，在那黑色金属大门前，竟然盘坐着三具身披残破甲胄、早已化作白骨的尸骸！从骸骨的姿态和周围散落的、已然灵性尽失的法宝碎片来看，他们生前似乎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最终同归于尽于此。
“此地……不简单。”林凡心中凛然，目光扫过那三具骸骨，最终落在了那扇黑色大门之上。
他能感觉到，门后，似乎隐藏着什么。
（第17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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