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拉似乎没有立刻看向她们的方向，她对着士兵队长和纠察队头头挥了挥手。
“解散。明日若水流依旧湍急，开采计划需重新评估。现在，去把矿洞入口的积水疏通，否则之后也不好开采，别傻站着当摆设。”
士兵和纠察队员如蒙大赦，哪里还敢有半分违抗，立刻吆喝着，手忙脚乱地执行命令去了，再不敢看那些矿工一眼。
矿工们则聚拢在一起，对着席拉的方向深深鞠躬，无声地表达着感激，仿佛看着绝对的大统领一样。
席拉这才转过身，目光穿透浓雾，精准地落在朝云三人藏身之处。
她的视线在沙耶惊讶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随即又扫过朝云和伊蕾娜。
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右手却隐在袍袖下，对着三人所在的方向，极快速而隐蔽地打了一个表示跟着自己来的手势，她相信这仨人能看清。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袍袖一拂，转身便朝着矿洞侧面一条更幽深狭窄、被浓雾完全遮蔽的小径走去，身影很快融入灰白的水汽之中。
“跟上。”朝云低声道。
三人默契地拉开一点距离，借助虹雾的天然掩护，如同三道无声的影子，远远缀在席拉身后，沿着那条几乎被废弃的湿滑小径，深入岩壁的阴影之中。
巷子深处，水汽凝结成冰冷的水滴从头顶岩缝滴落，发出单调的“嗒…嗒…”声。
席拉背对着入口，身影在浓雾中显得有些朦胧。
“解释一下，”席拉的声音没有寒暄，开门见山，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三人，“三位大名鼎鼎、本该在中上层享受旅人礼遇的魔女，怎么有兴致跑到这连狗都不愿意多待的虹雾底层来了？”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警惕。
“别告诉我你们只是路过。看到你们出现在这里，我就有种预感，我感觉你们要搞个大新闻。”
她的目光着重在朝云身上停留片刻，又掠过伊蕾娜和沙耶，眼中闪过评估的光芒。席拉能清晰地感觉到，朝云身上那种深不见底的力量一如既往，仿佛深渊本身，比自己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而伊蕾娜气息变得更加内敛沉凝，魔力变的精纯，原本只存在于朝云身上的魔力化特征在伊蕾娜身上也开始随处可见，那份经历过残酷战场洗礼的冷静甚至让她都感到一丝压力。
沙耶的进步同样巨大，虽然魔力总量不如伊蕾娜那般凝练厚重，但那份爆发力也绝不容小觑。
席拉暗自衡量：自己对付伊蕾娜或沙耶任何一个，哪怕赢也会赢的很艰难；若这两人联手，自己绝无胜算。至于朝云……她根本不会去估算那个可能性，那家伙不是自己这个水平应该去招惹的，哪怕加上芙兰也不行，也就自己的师傅或许还行。
“大新闻？”朝云耸耸肩，语气随意，“我们又不是香港记者。上午在中层晃悠时，看到一队卫兵押着脖子上挂‘暴乱’牌子的人游街。于是就知道了，这个地方肯定有事啊。”
她指了指沙耶，“沙耶是协会的人，协会资料我们查了，但纸上写的，总不如亲眼看看来得实在。”
伊蕾娜接口：“下来一看，果然，让人悲哀啊。哪怕是佛祖都会闭上眼吧。”
沙耶用力点头，补充道：“师父，这里的人过得真的很不好！你也看到了吧。”
席拉沉默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对下层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协会的资料她也看过。
但亲耳听到这三个实力强劲、某种程度上代表着“局外公正”的顶尖魔女也得出同样的结论，那份沉甸甸的控诉感更重了。
“所以呢？”席拉的声音恢复了冷硬，“看到了，知道了，然后呢？你们三位打算做什么？考察完了，下一步是不是准备深入考察一下‘起义军’的营地？”
三人虽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但都不置可否，这已经是一种态度的表明了。
席拉深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缓缓道：“我是魔法协会最特派的监管者，职责是保证星泪结晶产区的稳定运行，确保协会需要的矿物供应不受干扰。
名义上，我是此地秩序的维护者。如果……我是说如果，下层真的爆发大规模冲突，演变成所谓的‘起义’，按照委托契约和协会的立场，我恐怕……必须出手协助王国镇压，以平息事态，保障矿物的‘正常’流通。”
她特意加重了“正常”二字，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也关乎协会和我个人的声誉。协会不能让人觉得连一个矿区的稳定都维持不了，我也不能背上渎职的名声。”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伊蕾娜和沙耶，最后落在朝云身上，语气带上了一种坦然的无奈：“但是，我很清楚。论实力，别说朝云你，就算是对上伊蕾娜或者沙耶，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若你们真要介入，站在另一边，哪怕我输掉也很合理对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没有不甘，只有对现实的清醒认知。
“所以？”朝云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所以，到时候……”席拉的目光转向伊蕾娜和沙耶，眼中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挑战的光芒，“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朝云啊，请你不要出手。让我看看我和芙兰的弟子到底成长到什么地步了。看看你们俩是不是已经超过我这个老牌魔女了。”
她没有用“后辈”来称呼朝云。这个细微的差别，朝云敏锐地捕捉到了。
席拉已经在潜意识里，或者说在实力层面，将朝云放在了那些传奇魔女同等的位置，甚至更高。
“那种事当然可以。”朝云开口，将话题拉回现实，“不过席拉前辈，你担心的大新闻，未必只来自下层。我们下来，确实有‘考察’的意思，但不全于此。”
“这种底层怨气冲天、上层腐朽贪婪、资源丰富又存在巨大矛盾的地方，简直是创世会最喜欢的温床。我担心他们会趁机插手，把水搅得更浑，甚至利用起义达成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留下来，一方面是想看看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想确保，如果真有什么大事发生，里面没有创世会的影子”
这件事实际上是朝云现想到的，因为这个国家能请来席拉这样的大魔女，那未必创世会的视线不会投向这里。
“明白了。”席拉最终沉声道，神情凝重了几分，“我会留意这方面的异常。”
该说的都已说完，浓雾依旧弥漫，此地不宜久留。
席拉微微颔首：“此地耳目混杂，我先走吧，之后再说别的事情。”她没再多看沙耶一眼，白色的身影向后一退，瞬间被翻涌的虹雾吞噬，如同从未出现过。
朝云三人也默契地没有立刻行动。在原地静默等待了片刻，确认席拉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后方的雾霭深处后，朝云才低声说：“走。”
她们没有原路返回矿洞入口，而是选择了一条更隐蔽、更陡峭的路径，借助岩壁的阴影和越发浓厚的虹雾，如同三缕轻烟般悄无声息地向上层区域撤离。
回到中层区域，空气明显干燥温暖了许多，瀑布的轰鸣也变得遥远。街道上行人多了起来，虽然依旧带着警惕，但远不如下层那种沉重的压抑感。三人没有停留，直接回到了她们位于中层区域临时落脚的一家旅店房间。
房间干净整洁，窗户外能俯瞰到下方翻滚的虹雾和远处天泪瀑布的壮观水幕。
隔绝了外界的湿冷和喧嚣，房间内显得格外安静。
沙耶还有些沉浸在见到师父的冲击中，喃喃道：“没想到师傅也在打工啊。”
“否则呢？”伊蕾娜平静地接口，走到窗边。她看向上方，那里是上层贵族的区域，建筑更加精致，隐隐有水晶的光泽在阳光下闪烁。
“我想去上面看看，到时候真起义了的话，上层的一些收藏品可能不好买，直接抢的话似乎也不太好，这个时候我们先作为旅人吧。”伊蕾娜已经学会了朝云的变通和圆滑。
朝云走到桌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嗯。下层看过了，中层也待了几天，是时候去上面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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