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牺牲的噩耗，如同梦魇般缠绕着侯亮平。
他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蔡成功那个一次性手机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却始终是冰冷而机械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蔡成功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侯亮平能想象到，亲眼目睹陈海在自己面前被精准意外撞死，会给蔡成功带来何等巨大的恐惧。
这条关键的举报线索，似乎随着陈海的鲜血一起，暂时沉入了黑暗。
但侯亮平没有放弃。在得到妻子钟小艾和岳父“注意政治原则、注意工作方法”的叮嘱和实质上的同意后，他立刻返回最高检，找到了反贪总局秦局长。
“秦局，小艾和我岳父都同意了。”侯亮平语气平静，“让我去汉东吧。陈海的案子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未完成的工作，必须有人接下去！汉东那个地方，现在需要我！”
秦局长看着自己这位爱将，深知其能力与决心，也明白汉东局势的凶险复杂已非寻常。
他沉吟片刻，重重拍了拍侯亮平的肩膀：“好！既然你决心已定，家里也支持，组织上同意你的请求！亮平，记住小艾父亲的话，到了汉东，原则、方法、证据，一样都不能少！要善于保护自己！”
最高检的行动异常迅速，调任通知很快下达，并正式通报了汉东省委。
在调令尘埃落定之后，侯亮平拨通了一个他必须面对的电话——打给他的老师，汉东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电话接通，传来高育良那熟悉而温和，仿佛永远波澜不惊的声音：“喂，哪位？”
“高老师，是我，亮平。”侯亮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哦？亮平啊！”高育良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和小艾在北京一切都好？”
“老师，我可能要回汉东工作了。”侯亮平直接切入主题，“最高检刚刚下达了调令，派我接任陈海留下的职务，担任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
电话那头出现了极其短暂的沉默，虽然只有一瞬，但侯亮平敏锐地捕捉到了。
随即，高育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师长般的感慨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是吗？这可是个重担啊！陈海同志的不幸，是我们汉东政法系统的巨大损失！你能来接替他，很好，很好！你是我的学生，你的能力我是了解的，相信你一定能胜任这个岗位，把反贪局的工作抓好，为汉东的反腐事业做出贡献！”
这番话，官样文章中透着亲切，却又巧妙地划定了“师生”和“上下级”的界限。
“谢谢老师，我一定努力，不辜负组织和您的期望。”侯亮平公式化地回应。
几乎在侯亮平与高育良通完电话的同时，沙瑞金的办公桌上，那份关于侯亮平的任命通知旁，红色的保密电话响了起来。是沙瑞金主动打给高育良的。
“育良同志，有个情况跟你通报一下。”沙瑞金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中央给我们汉东，选派来了一位强有力的反腐干将，担任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这位同志，是带着重要的案件线索来的，肩负着继续深挖汉东反腐工作的重任啊。”
电话那头，高育良脸上露出一丝早已洞悉的笑容，语气轻松地回应：“瑞金书记，您说的这位干将，是侯亮平同志吧？我已经知道了。不瞒您说，他刚才还给我打过电话。他是我的学生，在汉大读书时，就是我带的他。”
“哦？原来是育良同志的高足！”沙瑞金在电话那头也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耐人寻味的意味，“呵呵，真是名师出高徒啊！育良同志，你这可是桃李满天下，门生故旧遍布全国，为我们国家培养了不少人才嘛！”
高育良听出了沙瑞金客气中的别样意味，依旧保持着风度：“瑞金书记过奖了，都是组织培养的结果。亮平同志能来，我相信一定能加强我们汉东的反腐力量。”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便结束了这次简短却信息量巨大的通话。
放下电话，沙瑞金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深沉。侯亮平是高育良的学生……这层关系，让本就复杂的汉东政局，增添了更多的变数和看点。他将一把锋利的刀，递到了高育良的学生手中，而这把刀，最终会挥向何方？
而在省委三号院的办公室里，高育良缓缓放下话筒，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侯亮平是他最欣赏和喜爱的学生，能力强，有冲劲，妻子家的政治资源雄厚，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清楚这把“利剑”的锋芒。
这把剑，现在是奉旨南下，带着“线索”而来，其目标……高育良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第一次感到了丝丝缕缕、难以驱散的寒意。汉东省真的到了刮骨疗毒的时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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