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捏着那份还带着油墨味的免职通知,站在光明区区长办公室的窗前,望着楼下熟悉而又渐渐变得陌生的院落,心中竟没有多少波澜,反而有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自从上次在京州市高新技术产业园区调度会上,自己顶住压力,坚持认为光明区可用于工业开发的土地资源紧张,且部分地块存在历史遗留问题,短期内难以满足市里大规模、快节奏的征地要求,从而婉拒了李达康提出的要求后,他就预感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临。
李达康那样强势、追求极致效率的领导,绝不可能容忍下属公开挑战他的权威,尤其还是在他雄心勃勃想要大干一场的时候。若不拿自己这个“不识时务”者开刀,他李达康如何树立威信,如何推动他那雷厉风行、有时甚至不惜代价的施政风格?
离开光明区,对他孙连城而言,与其说是一场挫折,不如说是一种解脱。
光明区这个坑,实在太深了。
丁义诊留下的烂摊子一个接一个:京州中福公司那片拖了好几年、涉及巨额资金且与潜逃副市长丁义珍有千丝万缕联系的棚户区改造项目,像个无底洞,填不满也甩不掉;还有之前山水集团与大风厂的问题,不知何时就会爆发。
他自认能力有限,魄力不足,在这种泥潭中,能维持住基本稳定,已属不易。
想要大刀阔斧、做出耀眼的政绩?他既无那个手腕,也无那个胆量——他怕一不小心,就踩到更深的地雷。
“只要没被一撸到底,开除公职,级别待遇还在,就还有希望,至少能安稳度日。”孙连城心中默想,“就凭李达康这种只盯着Gdp数字、不顾民生实际、对下属是否廉洁自律也睁只眼闭只眼的工作作风,他那个摊子,迟早要出大问题。我孙连城何必陪着他一起在钢丝上跳舞?如今安安心心去市青少年宫,冷眼旁观,看他高楼起,看他宴宾客,将来未必不能看到他楼塌了!”
想到这里,孙连城心中甚至泛起一丝奇异的轻松感。他找来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语气平静地吩咐:“帮我复印几份重要的会议纪要,主要是关于中福棚改项目和之前大风厂纠纷处理相关的。”
办公室主任看着孙连城,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去办了。
孙连城仔细收拾好自己的会议记录本,那里有他多年来工作的点滴思考,也有对一些敏感问题的私下研判。他将复印好的文件与记录本一起装进一个普通的文件袋,然后像往常下班一样,轻松地走出了这间他待了多年的办公室。
当孙连城提着装有重要资料的公文包走出区政府大楼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
许多普通工作人员自发地聚集在楼道两旁,几位副区长也站在不远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不舍。孙连城在职期间,或许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绩,但他为人谦和,体恤下属,从不争功诿过,也从不接受下面的礼物和贿赂。对于努力工作的下属,只要有机会,他都会尽力推荐提拔。在众人心中,他是一位难得的好领导,不折腾,不贪腐,有人情味。
“孙区长,保重!”
“孙区长,以后常回来看看!”
……
面对众人的送别,孙连城脸上露出了真诚而释然的笑容,一一与他们握手、点头致意,没有半分被免职的沮丧和怨气,仿佛只是去赴任一个新的、轻松的岗位。
就在孙连城淡然离开光明区的同一天,维多利亚港畔的望北楼内,一场隐秘的交易正在紧张进行。
赵瑞龙与杜伯仲相对而坐,中间的位置空着,情报掮客刘生刻意回避,留给两人单独交谈的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烟雾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杜总,看看这维多利亚港,还是这么漂亮。”赵瑞龙率先打破沉默,晃着手中的酒杯,试图营造一丝往日的气氛,“还记得当年在吕州,月牙湖边上,咱们喝着拉菲,看着湖光山色,那才叫一个惬意。那时候,老爷子在汉东,咱们兄弟俩,什么项目不是手到擒来?”
杜伯仲干笑两声,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丝讥讽:“是啊,赵公子。那时候您一句话,我杜伯仲跑断腿。美食城、汉东油气集团的项目……哪一样不是赚得盆满钵满?在汉东,谁不知道跟着赵公子,就有肉吃。那时候,您赵公子咳嗽一声,吕州乃至汉东的商场,都得抖三抖。”
杜伯仲话锋一转:“可我也记得,后来风头不对了,祁同伟那条您养的好狗,第一个就想把我扔出去顶罪!要不是我机灵,提前收到了点风声,又恰好搭上了刘生这条线,我现在恐怕早就躺在汉东某个看守所的冷板凳上,把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全撂了!”
赵瑞龙脸色一沉,放下酒杯:“杜伯仲,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了。当时情况特殊,祁同伟那也是为了大局,不得已而为之。再说,你不是也没事吗?现在不也好好地在新加坡享福?”
“享福?!”杜伯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我他妈是仓皇出逃!像条丧家之犬!我在汉东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基业,全没了!就因为你们赵家觉得我可能是个麻烦,就想把我一脚踢开,甚至想让我永远闭嘴!赵瑞龙,你摸着良心说,没有我杜伯仲以前给你处理那些脏活累活,你能那么潇洒?现在一句‘不得已而为之’就想把事儿都抹了?”
赵瑞龙猛地一拍桌子:“杜伯仲!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叫你一声杜总是给你面子!没有我们家老爷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能在汉东混得风生水起?让你办事是看得起你!出了事,你自己扛不住,怪得了谁?”
“我看得起你?”杜伯仲也豁出去了,狞笑着,“赵瑞龙,你还以为现在是你在汉东一手遮天的时候呢?你老子现在在帝都也就是个虚职,说话还管不管用都两说!高育良也倒了!你现在还有什么?啊?除了手里还有几个臭钱,你还有什么?”
杜伯仲身体前倾,死死盯着赵瑞龙:“我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手里的那些东西,要是散出去,别说你赵瑞龙得进去陪你那个祁同伟,就是你老子赵立春,也得吃不了兜着走!那些照片,那些账本……嘿嘿,足够让你们赵家身败名裂!”
赵瑞龙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阴鸷得能杀人。他死死攥着拳头,恨不得立刻把杜伯仲撕碎。
但他知道,杜伯仲说的是事实。那些证据就是悬在赵家头顶的利剑。
包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两人粗重的喘息声。过了好一会儿,赵瑞龙才强行压下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开个价吧。把你手里的东西,全都给我。”
杜伯仲看着赵瑞龙服软,心中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但他也清楚,真把赵瑞龙逼急了,对自己也没好处。他重新坐直身体,恢复了商人的冷静:“五千万。港币。现金或者瑞士银行本票。我要你买断我手里所有关于汉东、关于你们赵家的所有东西!原始件和所有副本,全部给你。从此以后,我杜伯仲远走高飞,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赵瑞龙盯着他,眼神闪烁,内心在飞速盘算。五千万不是小数目,但为了彻底消除这个隐患,值得。
“我怎么知道你交出来的是不是全部?”赵瑞龙冷声问。
“你可以让刘生验货。在这行,他的信誉还是值几个钱的。”杜伯仲说道,“交易完成,我立刻离开香港,这辈子都不再踏足内地和香港。”
又是一阵沉默。
“好!”赵瑞龙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五千万,买断!你最好说话算话,如果以后我再听到任何风声,杜伯仲,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弄死你!”
“放心,赵公子,我只求财,不想找死。”杜伯仲淡淡地说。
交易在冰冷的气氛中达成。
杜伯仲离开后,刘生才重新走了进来。
赵瑞龙则脸色铁青地完成了转账和证据的交接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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