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潜满眼疼惜地望着眼前这位年方弱冠的少年。自己虽穷苦,却也无忧无虑,哪像这位少年身负血海深仇,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此处,李潜轻轻地将江飞揽入怀中,哪知他的手刚一碰到江飞,便被江飞一脚踹了出去。
“休想占我便宜,我是江兄,你是李弟!”转眼间,江飞神采飞扬,又恢复了那不可一世的模样。
李潜笑笑,拍了拍身上的雪,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好好,你是兄,我是弟。”
“你拿我当三岁孩童么?”江飞不满道。
“不不不,江兄,在下绝对诚心实意,只是不知江兄接下来作何打算?”李潜急忙否认道。
“你面上同意,心中定然不服,不过为兄也不和你一般见识。那老狗贪图我的功法,定在下山的各个路口守着,不过小爷我非给他来个反其道而行之,在这山上住到春暖花开之时。”江飞笑着说道。
“那怎么能行?我明年开春之际还要参加科考,再说我们吃饭睡觉怎么办?”李潜皱眉道。
“你非要做朱元璋的官吗?和我做一个江湖游侠多好,一起惩奸除恶、浪迹天涯。”江飞脸色突然黯淡下来,声音颤抖。
“江兄有所不知,我自幼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终日除了读书,便是为饥寒奔忙,那时我最大的愿望便是每日丰衣足食即可;自我中秀才以来,乡邻待我愈发亲厚,每日供我衣食,亦不让我劳作,乃至婚姻之事,也要为我操办。然而我身无长技,报恩更无从谈起,故只得仓促辞别。那时我最大的愿望,乃是考中举人,面见天子,造福一方;直到我从家乡一路走来,方知人生百态,世间疾苦,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我拼命读书的意义。”说到这里,李潜眼睛明亮起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言及此处,李潜忽地剧烈咳嗽起来。
原来是山风凛冽,寒冷刺骨,又兼数日间大雪纷扬,再加上今日之事对其刺激甚深。他平素虽勤于劳作,身子骨尚算健壮,然而毕竟无内力护体,须臾之间,便觉头痛如裂,身体发寒,竟是引发了风寒之疾。
江飞此时也顾不得自己内伤未愈,急忙背起李潜往山南面跑去。
李潜再次苏醒之际,夜幕已然降临,他只觉头晕沉沉的,不过身体倒是没那么冷了。
原来江飞早已把他背到一处山洞内,只见在篝火映照下,一张疲惫的少年面庞映入眼帘,江飞已然熟睡,然而他眉头紧蹙:“爹……娘……哥哥……不要……我杀不了那恶人……”忽而,阵阵低吟时隐时现,那凄惨之声,令人不寒而栗。
李潜听到声音,知道江飞做噩梦了,本欲起身叫醒对方,奈何身体瘫软无力,尝试了一下,便又跌倒在地,心中苦笑不已。
今日刚吐露了心怀天下苍生的壮志便感染了风寒,然而此刻自己竟连自身都难以照料,原来一切都未改变,自己仍旧是那无用之人啊!
想着想着,伴随着江飞的梦话,李潜昏昏欲睡,半梦半醒间,只觉山洞顶部似有星光闪耀,像是文字,可惜他头脑发昏,根本看不清楚;也像是一行行小人在舞剑,招式精妙不已……
天色泛白,洞外依旧大雪纷飞,洞中因有燃烧的篝火,暖如夏日。
“江兄,你吃过了吗?”李潜举起一串黑乎乎的东西,疑惑地问道,江飞真诚地点了点头。
李潜咬了一口,但觉口中又苦又涩,难以下咽,可他不忍江飞伤心,只得硬着头皮咽了下去,口中还不停赞叹道“好吃、好吃!”
江飞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他,说道:“这玩意真有那么好吃?”
说着拿起自己那串也咬了一口,“呸呸呸…”然后一把夺过李潜手中的串扔了出去,一个爆栗打在其头上骂道:“笨蛋,这也能吃?我去再打一只。”说完直奔洞口去了。
李潜委屈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暗道:“他还生气了?”
等待的时间里,李潜突然想起了他的书籍,可惜全部丢在了半山腰上,如今无事可做,本想站起身来活动一番,谁知刚走两步便大汗淋漓,提不起一丝力气,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在这时,李潜突然想起昨夜迷迷糊糊间看到的文字,抬头看去只见上面写道:
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
浮生事,苦海舟,荡去漂来不自由。
无边无岸难泊系,常在鱼龙险处游。
肯回头,是岸头,莫待风波坏了舟。
除了这些,周围还有许多蝇头小字歪歪曲曲地刻在石壁之上,那些字的字体也各不一样,有用王羲之的行书、欧阳询的楷书、张旭的草书、甚至宋徽宗的瘦金体也在其中,这些字全都是唐诗、宋词、元曲,有些李潜读过,有些就连他也不识,但他从小就是好书之人,看到这些后自然是欣喜异常,于是仰头通读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江飞手里提着一只野兔走了进来,看到李潜正在对着石壁发呆,开口叫道:“喂,快过来吃东西了。”
李潜这才缓过神来,刚才自己看着看着竟忘记了饥饿,好像入迷了一般,直到被江飞唤醒方才清醒,肚子饿的咕噜噜直叫,但想起江飞烤的那串不明物体,心中犹有忌惮,于是赶紧走到江飞身边说道:“还是我来吧!”
他接过江飞手中的野兔,动作熟练地将其剥皮洗净,去除内脏,然后用一根细长的树枝将野兔串好。接着,他走到篝火旁坐下,将野兔架在火上开始慢慢转动,不一会儿功夫,野兔便被烤得颜色金黄、滋滋冒油。
江飞在一旁早已看的目瞪口呆,接过李潜烤好的兔肉,使劲咬了一口,果然外酥里嫩、鲜嫩多汁,虽无任何调料,但二人腹中空空,不一会儿功夫便吃的精光。
二人饥饿感稍平,李潜忍不住问道:“这山洞你是怎么发现的?”
江飞嘿嘿一笑道:“我前后共来过此地两次,这是第三次。”
“为何来此地?”李潜问道。
“你可曾留意到石壁上的文字?那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江湖中皆传我师父的剑法举世无双,乃是他自创的剑法,只可惜世人却不知晓,我师父取名太白,实则另有深意。”
江飞略作沉思道:“唐朝时期,有三绝闻名于世。其一为裴旻之剑,其二为李白之诗,其三为张旭之字。此三者本无关联,然后世却有人惊才艳艳,竟将三者相融,合为一套绝世剑法,镌刻于此山洞之上,你方才所见的文字,便是此剑法。”
“啊!我观察许久,只有书法和诗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倘若像你说的如此岂不人人可习得?”李潜不解地问道。
“人人皆能习得?此乃虚妄之谈。若你不通文墨,不晓武功,未登这华山之巅,岂能知晓?即便三项条件都能达成,也见得此地诗词,却仍难以洞悉其中奥秘,你可知缘由?”
江飞面色神秘,未等李潜回应,便继续说道:“师父曾言,刻字之人极为看重机缘二字。李白传世之作颇多,刻字之人仅在洞顶刻下三首,三首分别以行书、楷书、草书所刻,其中仅有一首蕴含武功。洞中诗词何止千首,唐、宋、元三朝文武双全者又岂止一个李白,但不知刻字者为何只在这首诗上留有剑法,不错,正是那首以草书所刻的《侠客行》。”
观李潜正凝神观察,江飞静立一旁,面带微笑,纹丝不动。
李潜愈看愈是心惊,实难知晓刻字者究竟是何方神圣,竟能将每个人的神韵刻画得如此栩栩如生。若说字如其人,那此人便是集数家之长于一身,须知常人穷尽一生之力,能学成一样者也寥寥无几,看此人如此成就,实乃一位奇才,但石洞中并没有留下名号,若非如此,此人必将名留青史。
李潜观察许久后失望道:“不错,此诗确有杀伐之气,想必是我未曾涉足武功之境,故而难以察觉其中差异。”
“李兄,对于算学之道,你有何见解?”江飞忽而问道。
“我年少时也曾涉猎一二,然而科举并不考此项,故而未曾用心钻研。”李潜面露惭色。
“我师父曾言,八股取士实乃误人子弟之策,虽名曰取士,然实则将天下英才困于樊笼,令其墨守成规,绝无革新之念。如此,朱氏天下方能世代相承,再无颠覆之险。此诗虽以草书镌刻,但其步法之道,不在书法,而在于方位,欲勘破其中奥秘,必先研习算学。”江飞解释道。
算学?这世间竟有如此奇人?李潜大受打击,自己原本以为自己二十岁考中秀才已经很了不得了,如今看来,这天地太大,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还望江兄不吝赐教!”李潜知他好为人师,于是拱手道。
“嗯!反正闲来无事,那我就勉为其难教你吧!”江飞欣喜道。
喜欢剑胆侠义录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剑胆侠义录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