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玛米的任命很快就传达到了诺兰的耳中。
当诺兰穿着一身崭新的、象征副指挥官身份的皮甲,来到步兵军团的临时指挥帐篷时他心中的情绪是复杂的。
有被委以重任的激动,有对未来的忐忑,更多的,是对自己能否胜任的怀疑。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帐篷的门帘。
帐篷内,马库斯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已经用染色的沙土和细小的石块,精准地模拟出了月夜峡谷到前方数十里草原的地形。
她没有戴那张哭泣面具,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表情专注而严肃,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兵棋推演。
听到动静,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诺兰身上。
“诺兰-达-汉克?”
她的声音清冷而平直,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是!马库斯指挥官!”
诺兰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在库玛米那血腥棱星的严酷操练下,他早已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一名合格军官的样子。
马库斯微微点头,算是回应。她没有说任何欢迎或客套的话,而是用手中的指挥棒,指了指沙盘上的一个位置。
“这里。”
她说道:
“距离护民官之墙三十里,是一片地势低洼的盆地,两侧有沙丘作为掩护。
如果喀麻人要对我们进行大规模的突袭,这里是最理想的集结点。”
她抬起眼,看向诺兰,直接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如果你是阿里夫,你会如何利用这个地方?”
这完全不是一个上级对新下属的常规问话,而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没有任何铺垫的军事考核。
诺兰的心猛地一紧。他知道,这是对方给他的第一个下马威,也是对他的第一次考验。
他明白自己在这个指挥体系中的真正角色——名为副官,实为监军。
他需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被安插进来的眼线。
诺兰走到沙盘前,仔细地观察着马库斯所指的位置。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将库玛米教给他的草原战术,以及他父亲约克老爷子那些关于阵地防御的理念,迅速地结合起来。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冷静。
“指挥官阁下。”
他沉声回答:
“如果我是阿里夫,我不会选择在这里集结主力。”
马库斯的眉头微微一挑,示意他继续。
“这里虽然隐蔽,但入口狭窄,一旦被发现,很容易被优势兵力堵死在里面,成为瓮中之鳖。”
诺兰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
“我会将主力部队埋伏在盆地后方五里的地方,藏匿于盆地之中。”
“这里正合适!”
这番分析,对地形的深刻理解,完全超出了一个少年应有的水平。
听完诺兰的回答,马库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靠着父亲余荫和派系斗争才被塞进来的孩子。
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如此敏锐的战术嗅觉。
“不错的想法。马库斯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比起之前,却少了一丝冰冷。
她顿了顿,用指挥棒在沙盘上另一个地方点了点:“那么,作为应对,我们的斥候应该部署在哪里?巡逻的频率和路线又该如何设置,才能在不惊动对方的前提下,提前发现他们的企图?”
新的问题再次抛出,比之前更加细致,更加考验一个指挥官对细节的掌控能力。
诺兰没有丝毫的胆怯,他俯下身,手指在沙盘上缓缓移动,开始详细地阐述自己的方案。从斥候小队的配置,到明哨暗哨的结合,再到利用地形进行伪装和隐蔽……
帐篷内,两个本该是监视与被监视关系的人,却像两位正在进行学术探讨的学者一样,围绕着沙盘,展开了一场纯粹的、关于战术与谋略的对话。
诺兰知道,他距离真正的指挥官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的经验和威望都远远不及眼前的马库斯。
更比不上里克和库玛米。但他同样明白,想要赢得尊重,唯一的办法,就是展现出自己的能力。
而马库斯,也从这个少年的身上,看到了他父亲的影子——那种面对强敌时,毫不畏惧的坚韧与冷静。
她开始明白,莫德雷德和库玛米选择这个少年,或许并不仅仅是因为政治考量。
………
……
…
就在诺兰与马库斯在指挥帐篷里进行着紧张而纯粹的兵棋推演时,帐篷的门帘被轻轻掀开,里克老爷子和库玛米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他们并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像两座山一样,沉默地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沙盘前的两人。
诺兰的阐述刚刚告一段落,他详细地规划了斥候的巡逻路线,甚至考虑到了风向对气味和声音传播的影响。
马库斯听完,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提出下一个问题。
“花里胡哨的。”
里克老爷子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嗓门突然响起,打破了帐篷里的学术氛围:
“琢磨那么多干嘛?管他从哪儿来,管他想干嘛,直接冲上去,用钉头锤把他的脑浆子砸出来,不就完事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沙盘前,蒲扇般的大手直接在代表喀麻营地的位置上狠狠一拍,震得沙盘上的小石块都跳了起来。
“正面战场,繁星骑士团会给你们开路!。”
里克老爷子的脸上写满了属于重骑兵的、不讲道理的骄傲:
“让你们这些步兵跟在后面凉快就行。等我们把他们的阵型撞个稀巴烂,你们再跟上来打扫战场,捡捡人头。”
这番简单粗暴的言论,让诺兰听得目瞪口呆。
库玛米也走了过来,他没有里克那么张扬,但说出的话却同样充满了致命的压迫感。
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代表敌军侧翼的几个位置上轻轻点了点。
“在繁星骑士冲锋的同时。”
库玛米的声音平静而冰冷:
“我的游骑兵,会像狼群一样,从这些角度切入。
我们的目标不是他们的主力,而是他们的指挥官、他们的旗帜、他们那些零散的弓箭手。
我会用最快的速度,在他们的阵型外围撕开足够多的口子,制造混乱。”
他说着,看了一眼马库斯。
马库斯立刻心领神会,她用指挥棒在被库玛米撕开的口子后方画了一条线,沉声说道:
“一旦侧翼出现缺口,我的剑盾步兵会立刻楔入,将缺口扩大,分割他们的阵线。弓箭手则进行曲射压制,掩护步兵推进,巩固我们占据的优势。”
三位身经百战的指挥官,在短短几句话之间,便行云流水般地勾勒出了一套完整的、堪称教科书级别的步骑协同战术。
从重骑兵的正面破阵,到轻骑兵的侧翼骚扰,再到步兵的跟进压制,每一个环节都衔接得天衣无缝。
诺兰站在一旁,彻底看傻了。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很懵。
他能听懂每一个词,但当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宏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时,他却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与震撼。
他这才真正明白,自己与这些真正的将领之间,存在着怎样巨大的鸿沟。
他之前那些关于斥候部署、营地防御的思考,在这套简单粗暴却又高效致命的进攻战术面前,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似乎是察觉到了诺兰的窘迫,三位指挥官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他。
里克老爷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小子,看傻了吧?别急,打仗就这么回事,想得再多,不如锤子够硬。
多看,多学,以后有你上阵的机会。”
库玛米也难得地多说了几句:
“战场瞬息万变,任何预案都可能失效。但记住一点,抓住敌人的弱点,用你的优势去攻击它。
这是永恒不变的道理。多问,不要怕丢脸。但上了战场,你不要犯蠢,我讨厌蠢人。”
最后,马库斯也用她那清冷的声音总结道:
“战术推演是基础,但真正的指挥官,是在血与火中磨炼出来的。
把我们说的都记在心里,然后用你自己的眼睛,去战场上寻找答案。多想,直到你看清战争的本质。”
“多看,多学,多问,多想。”
………
……
…
就在指挥帐篷里气氛热烈,将领们围绕着沙盘激烈推演时,帐篷的门帘被再次掀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却是悠闲得与周遭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莫德雷德。
他手里还捏着几块果干,晃晃悠悠地走到沙盘旁的一张摇椅上坐下,仿佛自己不是来视察前线,而是来郊外野餐的。
诺兰看着自家领主这副轻松的模样,满心的困惑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大战在即,大家都在为了战术细节争论不休,作为主帅的您,怎么能如此……悠闲?
莫德雷德没有理会诺兰那复杂的眼神,只是饶有兴致地听着三位大将的讨论。
直到里克、库玛米和马库斯都将自己的战术阐述完毕,并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等待他这位主帅做出最终裁定时。
莫德雷德才慢悠悠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诺兰原以为他会像之前几位将军一样,对某个战术细节进行补充或修正。
然而,莫德雷德的举动,却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伸出手,没有移动任何一枚代表军队的棋子,而是直接将沙盘上所有代表繁星军团的棋子——无论是代表重骑兵的黑石,还是代表游骑兵的白石,抑或是代表步兵的木块——全部向前猛地一推!
所有棋子越过了那道象征着护民官之墙的界线,深入到了代表喀麻草原的黄色沙土之中,形成了一个极具侵略性的、锋利的进攻箭头。
帐篷里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他这个简单粗暴的动作惊呆了。
紧接着,莫德雷德拿起几枚代表着城堡的特殊棋子,一一放置在刚刚被大军越过的、空出来的土地上。
他指了指那些新放置的城堡棋子,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
“我的任务很简单。”
他环视着众人,用一种轻松得仿佛在谈论下午茶的语气说道:
“我就带着工匠们,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搞工事就好了。”
他伸出五根手指,然后收回两根。
“你们只管往前冲。打累了,受伤了,或者箭矢不够了,就直接往后退,退到我给你们新修的工事里休整补给。”
莫德雷德的嘴角咧开,那笑容充满了自信与侵略性:
“得五寸,退两寸,仍有三寸在手。”
“我们就用这种最不讲道理的办法,一步一步地,把那片草原,彻底蚕食掉。
直到我们的大军推平吉库巴部。”
………
……
…
能修的这么快吗?
这个疑问在三位将领脑中盘旋。
莫德雷德话音刚落,帐篷里先是一阵短暂的死寂,紧接着,一个充满了恍然大悟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冰墙!是冰墙!”
率先反应过来的,正是库玛米。
他长叹一口气,他觉得跟上自家埃米尔的思维是一件值得自豪骄傲的事情。
“干草”、“水”和“木板”
“干草堆吸饱了水,用木板固定成墙的形状。
在这草原秋冬交替的夜晚,只要一夜的功夫,它们就会冻成坚不可摧的冰块!一夜成城!”
他抬起头,看向莫德雷德,眼神中充满了崇拜。
“没错!”
库玛米的大脑飞速运转,将所有的环节都串联了起来:
“我们今天向前推进三里,晚上就地建造冰墙,再往前推两里,给予工匠们建筑的时间。
然后直接退两里。
明天依托要塞休整,后天再向前推进五里……得五寸,退两寸!
敌人将要面对的,永远是一支休整完毕、状态饱满的军队!”
“只要我们能打赢第一场遭遇战,确立优势。”
库玛米的声音相当平淡,他讨厌蠢人,喜欢聪明人。在他看来,自家埃米尔的思维是超越性,能跟上自家埃米尔的思维,自己已经算得上是绝顶的聪明人了:
“剩下的,就只需要不断地巩固优势,稳扎稳打!我们能把整个草原都啃下来!”
经库玛米这么一点拨,里克老爷子和马库斯也瞬间茅塞顿开。
“哈哈哈哈!”
里克老爷子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沙盘上,震得尘土飞扬,他那豪爽的笑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帐篷:
“小莫德雷德,依旧天才啊。”
与里克的兴奋不同,马库斯虽然同样震撼于这个计划的天才之处,但她那根植于骨子里的严谨,还是让她下意识地去思考最坏的可能。
“伯爵大人。”
马库斯的声音依旧保持着冷静:
“这个计划……堪称完美。但任何计划,都有失败的可能。
最坏的情况是,我们在第一次接敌时失利,没能打出优势,甚至被敌人的主力部队反推,那该如何应对?”
没等莫德雷德回答,里克老爷子就大手一挥:
“怕什么!打不过就撤!我们背后……”
他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然后猛地回头,看向身后那道象征着护民官之墙的沙线,眼中爆发出恍然大悟的光芒。
莫德雷德笑着一拍手,替他把话说完:
“所以,我才要花这么大的力气,修这座护民官之墙啊。”
他走到沙盘的最后方,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道代表着坚固工事的沙线。
“如果真的出现了最坏的情况,我们打输了,也完全没关系。”
莫德雷德的脸上,是那种掌控一切的、绝对的自信:
“我们就直接退回到这座整个星夜领最坚固的城墙里休整。
等我们舔好了伤口,补充好兵员,就再出去找他们打第二次,第三次……”
“什么时候打,在哪里打,打输了之后该怎么办……”
莫德雷德环视着帐篷内每一个被他彻底折服的将领,微笑着说出了最后的结论。
“从我们站在这片草原上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主动权,就都已经掌握在了我们手里。”
马库斯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至此,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她看向莫德雷德的眼神,除了敬佩,更多了一份深深的……畏惧。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战术天才了,这是一种将天时、地利、人和、甚至包括敌人的思维方式都算计在内的、近乎妖孽的战略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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