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利佛逝国王的使者,终究还是来了长安。并非如沈光所遇那般仅是地方“港主”,而是国王麾下的重臣,名曰阿迪提婆,一位精通梵文与汉话、深谙外交辞令的婆罗门学者。他携带着盖有室利佛逝狮王金印的国书,在一众肤色黝黑、衣着华丽的随从簇拥下,踏入了鸿胪寺精心准备的馆驿。
然而,与预想中盛大隆重的接待不同,大唐朝廷的反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居高临下的冷淡。代宗皇帝并未立刻召见,只由鸿胪寺卿依例接待,安排住下,言明需待尚父及政事堂议定后再行安排觐见。这种拖延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阿迪提婆在馆驿中焦灼地等待了数日,期间虽受礼遇,却丝毫探听不到大唐朝廷的真实态度。他试图通过往日与室利佛逝交好的海商传递消息,却发现那些商人皆讳莫如深,只言如今海政司权重,一切涉海事务,非尚父杜丰首肯不可。
直到第七日,他才被宣召入宫,却非含元殿大朝,而是在规模较小、却更为核心的紫宸殿偏殿。御座之上,代宗皇帝神色平静,而丹陛之下,紫袍玉带的杜丰端坐如松,其沉静的目光扫来时,阿迪提婆竟感到一股无形的威压,比面对盛怒的国王时更令人心悸。
“下国使臣阿迪提婆,叩见大唐皇帝陛下,拜见杜尚父。”他依足礼数,恭敬呈上国书。
内侍接过国书,转呈御前。代宗略看了看,便递给了身旁的杜丰。
杜丰展开国书,上面以优美的骈文书写,先是颂扬了一番大唐的赫赫武功与煌煌文明,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委婉却坚定,核心意思无非是:星屿(指镇南港所在地)乃室利佛逝先祖所辟,世代经营,乃其藩属贡道必经之地,恳请大唐皇帝体恤小国艰难,收回成命,另择他处建立商站,室利佛逝愿倾力协助云云。
杜丰看完,并未立刻言语,只是将国书轻轻放在案几上,目光再次落在阿迪提婆身上。
“贵使之意,陛下与本公已悉知。”杜丰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然,贵国所言‘世代经营’,不知经营为何?是剿灭了盘踞附近的海盗,还是疏导了险恶的礁石航道?我大唐商旅、乃至万国商船,途经此地,屡遭劫掠,风涛险恶,求助无门时,贵国‘经营’何在?”
阿迪提婆心中一紧,连忙道:“回尚父,我国力有未逮,海域广阔,实难面面俱到……”
杜丰抬手打断了他:“力有未逮,非是据为己有、阻挠他国保商安民的理由。我大唐皇帝,怀柔远人,德被四海,见商旅艰辛,海路不靖,故命本公筹划,于关键之地设立护航补给之所,此乃普惠万国之仁政,非为一己之私。镇南港之设,正在于此。”
他顿了顿,语气转厉:“且据本公所知,那星屿之地,荒芜已久,仅有少数土人渔猎,何时成了贵国建有官署、派驻官吏、行使王化之疆土?若仅凭一句‘传统利益’,便可阻遏天朝利民之举,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当作何解?莫非我大唐在安西、在北庭、在新设之安东诸州,也要因某些部落之‘传统’,而弃置不顾吗?”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在阿迪提婆心头。他额角见汗,深知在大唐绝对的实力和杜丰犀利的辞锋面前,所谓的“传统”和“先占”理由,苍白无力。
“尚父明鉴,”阿迪提婆试图挽回,“我王绝无阻碍天朝之意,只是担忧……担忧贵国永久驻军,毗邻我国,恐引起周边邦国不安,破坏南洋长久之和平……”
“不安?”杜丰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为何不安?若心中无鬼,何惧王师驻跸?我大唐水师驻守镇南港,只为剿匪护航,保商路平安。凡遵我大唐律令,循公平贸易之则者,皆可安然往来,受我庇护。唯有那些心怀叵测,意图劫掠商旅,破坏海路安宁者,才会感到不安!”
他站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巨幅海图前,背对阿迪提婆,声音朗朗,如同宣告:“回去告诉你家国王,也告诉南洋诸国:大唐,志在海洋,非为侵凌,实为秩序!镇南港,必将建立!此乃帝国海疆之基石,亦是南洋和平之保障!若室利佛逝愿为友邦,共维此秩序,则通商之利,睦邻之谊,大唐绝不吝啬;若其执意阻挠,或暗中掣肘……”
杜丰缓缓转身,目光如电,直射阿迪提婆:“则视同与海盗合谋,破坏海疆安宁!我大唐王师,陆上能破吐蕃、臣大食,海上……亦能扫穴犁庭,涤荡寰宇!勿谓言之不预也!”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在偏殿中炸响。阿迪提婆浑身一颤,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任何辩驳之词。他明白,这不是谈判,而是最后通牒。
与此同时,就在阿迪提婆在长安承受雷霆之威时,遥远的南方海洋上,冯朝恩率领的庞大舰队,已然抵达“镇南港”。两艘“定远”级巨舰、十余艘“探索级”快船与护卫舰,以及数艘满载兵员物资的运输船,使得原本略显空旷的海湾瞬间变得拥挤而肃杀。
赤色的唐字王旗在港湾最高处猎猎飘扬,与港外巨舰的主桅旗遥相呼应。新增的两个陆战营士卒加入了港区建设和防御工事的完善,水师战舰开始以镇南港为中心,进行常态化巡弋,范围甚至逼近了室利佛逝的核心海域。
消息传回室利佛逝王都,国王与群臣面对着大唐外交上的强硬姿态与军事上的现实存在,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与争论。主战派的声音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迅速萎缩,主和派占据了上风。
不久,室利佛逝国王的第二封国书送达长安,语气谦卑恭顺,表示完全接受大唐在镇南港的存在,承认其为保障海路安全之必要举措,并请求赐予通商优惠,愿永为大唐海疆之藩屏。
杜丰在尚父府中,看着这封措辞恳切的国书,微微颔首。
“南洋之澜,暂息矣。”他对身旁的凌素雪道,“然,此非终点。告诉冯朝恩,加快镇南港建设,使之成为真正的堡垒与枢纽。我们的舰队,该向着天竺,向着更西方的海洋,扬起风帆了。”
王旗南指,初试锋芒,帝国海权,于兹而定。南洋诸国,在这次不动刀兵却暗藏雷霆的外交与威慑中,首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片他们世代生息的海域,迎来了一个无可争议的新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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