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北冥冰原仿佛失去了固有的刻度,唯有风雪的咆哮与昼夜的微弱交替记录着流逝。自那日从冰晶龙蜥爪下侥幸逃脱,赵小白又在危机四伏的冰原深处辗转了数月。
他如同最狡猾的雪狐,避开所有气息强大的妖兽领地,穿行于险峻的冰裂谷、潜伏于深邃的冰下暗河,有时甚至不得不在一处临时挖掘的冰洞中蛰伏数日,以躲避外界巡弋的捕食者或一场持续数日的、足以湮灭生灵的超级暴风雪。
血遁术带来的严重伤势,在顶级丹药和不计成本的灵力温养下,总算缓慢愈合,但损耗的生命本源并非短时间内能够补回,使得他眉宇间始终带着一丝难以抹去的疲惫与沧桑。新祭炼的乾坤丹剑在数次不得已的遭遇战中屡建奇功,冰火交织的诡异特性往往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但也进一步印证了冰原深处妖兽的凶悍与难缠。
他的衣衫早已在连番恶战与艰难跋涉中变得破旧不堪,法袍自带的清洁避尘符文也因灵力长期匮乏而黯淡失效,沾染着早已冻硬的污渍与暗沉的血迹。长发随意披散,被寒风梳理得纠缠在一起,下颌也生出了杂乱的短须。唯有那双眼睛,历经磨难后,褪去了些许锐利的锋芒,沉淀下更为深邃坚韧的光,如同历经打磨的玄冰,寒冷而坚定。
当远方地平线上,那一片依偎在巨大冰崖下、熟悉的、由冰雪垒砌的圆形建筑群轮廓终于映入眼帘时,即便是以赵小白如今的心境,胸腔中也忍不住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悸动。
雪熊部落。他在这片绝地中,唯一可以称之为“临时据点”的地方。
他放缓了速度,没有立刻靠近。远远地,便能望见部落外围那简陋却蕴含着奇异力量的图腾柱,以及栅栏后巡逻战士那魁梧而警惕的身影。
就在他身影出现在部落视野范围内不久——
“呜——嗡——”
一声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骤然从部落中心的了望塔上响起,穿透风雪,传遍整个聚居地。这是最高级别的警戒信号!
瞬间,原本还算平静的部落如同被惊动的蜂巢,气氛陡然紧绷!
“敌袭?!”
“准备战斗!”
栅栏后的巡逻战士立刻握紧了手中的骨矛与冰斧,身上腾起或强或弱的血气光芒,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风雪中那道逐渐清晰、显得颇为狼狈的身影。更多的战士从冰屋中冲出,迅速在部落入口处集结,形成一道坚实的防线,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赵小白停下脚步,站在距离部落约百丈之外,缓缓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他理解部落的反应,在这残酷的冰原,任何陌生且状态不明的靠近者,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风雪卷过,双方隔着一段距离无声对峙。部落战士们看着那道孤身立于风雪中的身影,感受着对方身上那股虽然内敛、却隐隐让他们感到心悸的灵压,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浓郁得化不开的冰原煞气与风霜痕迹,心中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两个身影排开众人,走到了防线最前方。
正是族长与熊烈。
族长依旧是那副魁梧沉稳的模样,披着厚重的雪熊皮袄,眼神锐利如昔。而熊烈,气息似乎比一年前更加凝练雄浑,已然达到了结丹后期的巅峰,距离元婴似乎也只有一步之遥。他手中紧握着一柄巨大的、闪烁着寒光的骨斧,目光如电,射向赵小白。
当他们的目光穿透风雪,真正落在赵小白脸上时,两人几乎同时身躯一震!
族长那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容。他记得一年前离开的这位“圣师”,虽然实力不凡,但气息远不如现在这般深沉如渊,那是一种经历了生死磨砺、修为有了质的飞跃后,返璞归真般的沉淀。尤其是那双眼睛,平静之下,仿佛蕴藏着冰川崩裂、龙蜥咆哮的恐怖景象。
熊烈的反应则更为直接,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失声低呼:“是……是圣师?!您……您还活着?!”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充满了震惊与狂喜。北冥冰原深处是何等绝地,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年杳无音信,部落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位来自外界的强大丹师,早已陨落在某处不为人知的险境之中。巫老虽未曾明言,但时常望向冰原深处的担忧目光,也说明了这一点。
谁能想到,一年之后,他竟然真的回来了!而且,是以一种更强悍、更神秘的姿态归来!
赵小白看着这两位熟人,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疲惫的温和笑容,点了点头,朗声道:“族长,熊烈兄弟,别来无恙。赵某侥幸,得以归来。”
确认了身份,部落防线后的紧张气氛瞬间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沸腾与欢呼!
“是圣师!圣师回来了!”
“天神庇佑!圣师真的从冰原深处回来了!”
“快!快去告诉巫老!”
战士们纷纷放下武器,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对于这位曾带领他们击败宿敌冰狼部、传授丹药知识、被巫老尊为“圣师”的存在,整个雪熊部落都怀有深深的感激与敬意。
族长大步上前,来到赵小白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部落中最高的礼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圣师安然归来,实乃我雪熊部落之大幸!快请入内!”
熊烈更是直接冲了上来,想给赵小白一个熊抱,但又看到他一身风尘仆仆、隐含伤势的模样,连忙止住动作,搓着大手,咧开大嘴笑道:“圣师,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以为……嘿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在族长和熊烈的簇拥下,赵小白穿过欢呼的人群,走向部落中心。战士们和闻讯赶来的族人们,无论男女老幼,都自发地围拢过来,用充满好奇、敬畏与喜悦的目光注视着这位传奇归来的圣师。
就在这时,人群再次分开,手持古朴骨杖、身形佝偻的巫老,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巫老看起来比一年前更加苍老,脸上皱纹如同干裂的树皮,但那双深陷的眼眸,却依旧清澈、睿智,仿佛能洞穿人心,照见虚妄。
他走到赵小白面前,浑浊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腰间那看似普通的储物戒和那柄收敛了光华、却隐隐透出不凡气息的乾坤丹剑上停留了一瞬。
良久,巫老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而又带着深深震撼的笑容,他用骨杖轻轻顿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风雪未能掩埋你的足迹,寒冰未能冻结你的归途。圣师,你不仅带回了远方的风霜,更带来了……冰川深处沉寂万古的回响。欢迎归来。”
赵小白心中微动,知道这位神秘的巫老恐怕已经凭借其独特的感知,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对着巫老,郑重地拱手一礼:“多谢巫老挂念,幸不辱命,亦多谢部落当日赠图之情。”
巫老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侧身让开道路:“圣师远归辛劳,请先至老朽冰屋,饮一杯暖身的热酒吧。”
在部落众人崇敬与欢欣的目光注视下,赵小白随着巫老、族长和熊烈,走向那处熟悉的、燃烧着不灭篝火的巨大冰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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