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白石生辉
“勐”与“玥”的名字，如同两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疲惫不堪的部落中漾开细微却温暖的涟漪。人们谈论起这两个在灾难中诞生、被赋予勇猛与坚韧期望的孩子时，脸上总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丝近乎虔诚的柔和。新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死亡与绝望最有力的抗争。
但这丝温情并未减缓部落运转的速度，反而像给机器加注了润滑油，让每个齿轮都咬合得更加紧密。阳歌分配下去的任务，被以一种近乎透支生命的方式执行着。
狩猎队深入更加危险的区域，带回来的猎物有时带着可怕的爪痕，同行的战士也添了新伤，但没有人退缩。采集队的足迹遍布每一片山坡河谷，甚至开始挖掘那些过去看不上的、苦涩却能果腹的植物根茎。建造组夜以继日地夯土伐木，一个个粗糙却结实的地窝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里“长”出来。
而压力最大的，莫过于坚手领导的工坊区。
阳歌对那“白石头”的重视程度超乎寻常，几乎每天都要来查看进度。失败的灰烬已经堆起了不小的一堆，每一次开窑，看到那些只是被烧得更加酥脆、一捏就碎的白色石头，老工匠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燃料（珍贵的黑石和木炭）在消耗，人力在消耗，却迟迟见不到成果。质疑和焦躁的情绪在工坊区弥漫。
“首领…是不是…法子不对？”一个年轻学徒看着又一次失败的产物，几乎带着哭腔，“这石头…根本烧不出您说的那种…”
“闭嘴！”坚手低吼一声，打断了他，尽管他自己也满心困惑和挫败。他拿起一块烧过的“失败品”，用力一捏，石块应声而碎，露出内部的白色粉末。“看！里面和外面不一样！外面烧黑了，里面还是白的！火候！肯定是火候没透！”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赤红着眼睛对着徒弟们吼道：“加火！下次用更多的黑石！把通风口给我堵小点！让火烧得更闷，更久！”
又一次尝试开始了。炉火被烧得极其旺盛，火焰的颜色甚至带上了诡异的白炽。热浪逼得人无法靠近，负责鼓风的战士汗如雨下，几乎虚脱。
阳歌站在不远处，沉默地看着。他知道科学实验需要耐心和试错，但部落的物资和时间都不允许无限期的失败。他的心也悬在半空。
这一次的煅烧时间远超以往。当炉火终于渐渐熄灭，窑温降至能勉强靠近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坚手亲自用长铁钳，小心翼翼地从窑内夹出一块烧制后的石块。
那块石头通体呈现出一种均匀的、略显疏松的雪白色，与之前烧制的产物截然不同！表面甚至因为高温而有些微微的烧结光泽。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坚手将其放在地上，等待它进一步冷却。他拿起一小碗清水，犹豫了一下，看向阳歌。
阳歌点了点头，眼神凝重。
坚手深吸一口气，将碗中的清水，缓缓浇在那块雪白的石块上！
“嗤——啦——”
一声剧烈的、仿佛冰块遇上烧红烙铁的声响猛然爆发！白色石块遇水瞬间，竟产生大量白色蒸汽，并伴随着剧烈的放热反应！石块本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膨胀，最终化为一堆细腻的、雪白的粉末！
成功了？！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这！这是…”坚手颤抖着伸出手指，沾了一点那白色粉末。粉末入手细腻，却带着明显的灼热感！
“就是它！生石灰！”阳歌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他快步上前，不顾灼热，抓起一把石灰粉仔细查看。
“快！再拿水来！大量的水！和泥！”阳歌急切地命令道。
人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办。很快，一桶水和一堆普通的黏土被取来。
阳歌亲自将适量的石灰粉倒入黏土中，然后慢慢加入清水，用木棍快速搅拌。
奇迹发生了。
混合了石灰的黏土，在水的作用下，竟然开始逐渐凝固、硬化！不再是普通泥巴的柔软粘稠，而是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变得坚实起来！并且，在硬化过程中，混合物居然散发出明显的热量！
“天哪！石头…石头变成泥了？还变硬了？还发热？”围观的人们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这不是泥！”阳歌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这是…‘灰泥’！它能粘合砖石，它能加固墙体，它甚至…能消毒！”
他立刻下达了一系列指令： “立刻大量烧制这种石灰！” “收集干净的沙子和细碎石！” “尝试不同的比例，混合石灰、沙子和水，找到最坚固的配方！” “第一批制成的灰泥，优先用来加固新地窝子的墙角和粮仓的地基！”
整个工坊区沸腾了！失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和干劲。虽然还不完全理解其原理，但这神奇的“灰泥”展现出的特性，无疑将对部落的重建起到革命性的作用！
它意味着更坚固、更耐久的建筑，意味着更好的防御工事，甚至意味着更卫生的居住环境（石灰的消毒作用阳歌稍后会解释）！
技术的突破，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终于看到了前方耀眼的光亮。
然而，就在整个部落为石灰的成功而欢欣鼓舞，重建速度因灰泥的应用而大大加快之时，负责在西北方向警戒的哨兵，带回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他们发现了泽部落活动的确切痕迹——不是零散的逃难者，而是有组织的侦查小队留下的新鲜脚印和营地篝火遗迹。方向，直指汉部落所在的山谷。
泽部落的残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终于从灾难中缓过气来，并且已经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这片他们曾经折戟沉沙的土地。
内部的希望刚刚燃起，外部的利刃已然悄然逼近。
（第九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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