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磨牙砺爪
阳歌的怒吼如同投入干柴的烈火，瞬间点燃了废墟之上压抑已久的血性与仇恨。对泽部落的恐惧，迅速转化为一种咬牙切齿的、具象化的愤怒和备战动力。整个汉部落的运转节奏再次加快，并且带上了明确的军事色彩。
白天，依旧是疯狂的重建。但此刻，每一筐泥土的夯实，每一段墙基的砌筑，都仿佛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人们沉默地劳作着，眼神却不时警惕地扫向西北方的山林，手中的工具握得更紧，仿佛那不是耒耜或木槌，而是即将刺向敌人的刀枪。
灰泥的应用被优先用于军事目的。面向西北方向、地势相对平缓的区域，被选定为防御重点。一道低矮但异常坚固的夯土混合灰泥的胸墙被快速构筑起来，虽然高度有限，但足以让战士们依托射击和隐蔽。几个关键的位置，甚至开始用石头和灰泥垒砌更加耐冲击的箭垛。
坚手的工坊区炉火日夜不息。修复和打制武器的优先级提到了最高。那柄来自巨鹰城邦的青铜短剑被反复研究，其锻造理念被借鉴应用到铁器的打磨和热处理上（尽管条件简陋）。虽然无法大规模量产青铜武器，但铁匠们力求让每一把新打制或修复的铁矛头、铁箭镞都更加锋利、坚韧。
“磨快！都给我磨得快快的！”獠如同监工一般，在工坊区和战士们中间来回巡视，吼声如雷，“别到时候泽部落的崽子们来了，你们的矛头连人家的皮甲都捅不穿！”
夜晚，则彻底变成了操练的时间。
篝火被点燃，照亮一片清理出的空地。所有能拿起武器的男女，都被组织起来。不再是简单的个人勇武训练，而是阳歌根据现代军事常识和当前条件设计的简单阵列与协同。
“举矛！齐步——刺！” “弓箭手！三排轮射！第一排！放！蹲下！第二排！放！” “盾牌手！顶上前！注意缝隙！”
口号声简单而重复，动作起初笨拙而混乱。许多人一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要求。但阳歌极其耐心，也极其严格。他亲自示范，纠正每一个人的动作，强调协同的重要性。
“一个人再能打，也挡不住十根同时刺过来的矛！我们要像握紧的拳头，而不是张开的五指！”
训练是艰苦的，尤其是对白天已经耗尽体力的人们而言。但没有人抱怨。泽部落的威胁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身后。他们笨拙地学习着如何更有效地集体刺杀，如何轮换弓箭保持持续火力，如何用临时找来的简陋木盾组成一道移动的屏障。
岩灵不顾产后虚弱，也坚持加入了训练。她无法进行剧烈的冲锋，但她站在弓箭手的队列里，那张复合弓在她手中依旧稳定致命，每一次开弓放箭，都带着冰冷的杀意，为其他女性做出了最好的表率。
甚至连半大的孩子，也被组织起来，负责传递消息、搬运箭矢、甚至学习用投石索进行骚扰。
整个汉部落，如同一只受伤后舔舐伤口、磨砺爪牙的猛兽，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准备拼死一搏的凶悍气息。
然而，在这片高涨的备战热潮下，阳歌的内心却保持着绝对的冷静。他知道，光有血勇和粗糙的训练，不足以对抗一个实力依旧占优的敌人。他需要情报，需要策略，需要一切可能的手段来缩小差距。
他再次找来了如石。
“他们的巡逻路线摸清楚了吗？”阳歌在地上画出如石之前侦察到的泽部落营地大致方位。
如石点点头，用树枝在地上划出几条曲折的线：“大致清楚了。他们很小心，路线经常变，但有几个地方是必经的。”
“好。”阳歌眼中寒光一闪，“我们不跟他们大军硬碰。但要让他们知道，靠近我们的地盘，要付出代价。”
他指着一条靠近黑石旧矿坑的巡逻路线：“在这里，给他们留点‘礼物’。”
当天夜里，一支由如石和几名最擅长山林潜行与布置陷阱的猎人组成的小队，悄然消失在黑暗中。他们携带的不是武器，而是挖掘工具和几样精心准备的“好东西”——用锋利铁刺制作的隐藏地刺、利用绳索和巨木制作的简易绊发砸击装置、甚至还有几个涂了腐烂猎物内脏和污物的铁蒺藜（简易毒染）。
他们在泽部落巡逻队可能经过的狭窄林道、浅滩处，巧妙而恶毒地布下了这些死亡陷阱。没有大规模杀伤性，但足以造成伤亡，极大延缓行军速度，更重要的是——制造心理恐惧。
第二天，傍晚时分。
泽部落营地。新任头领“狰”（继承了这个凶悍的名号）正脸色阴沉地看着被抬回来的两名巡逻士兵。一个脚掌被地刺扎穿，惨叫着；另一个更倒霉，被落下的巨木砸断了腿，奄奄一息。还有几人带着轻微的刮伤，但眼神中充满了惊惧。
“是陷阱！很阴险的陷阱！”巡逻队长心有余悸地汇报，“就在黑石矿坑那边…根本没想到他们会摸出来这么远…”
狰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罐，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想到，那个本该在废墟里奄奄一息的汉部落，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敢主动出击，用这种阴险的手段挑衅！
“加强巡逻队人数！加倍！”他低吼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再遇到陷阱，给我仔细搜！把布置陷阱的虫子揪出来，剥了他们的皮！”
然而，更大的“礼物”还在后面。
几天后，一支泽部落的侦察小队，终于成功渗透到了距离汉部落新址足够近的地方，潜伏在山林的高处，小心翼翼地向下窥视。
他们看到了忙碌的工地，看到了快速“生长”的奇怪矮墙（灰泥的效果让他们困惑），看到了井然有序的劳作，更看到了夜晚那火光下整齐操练的身影和震天的喊杀声！
这哪里是一个即将消亡的部落？这分明是一个正在迅速恢复、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难啃的刺猬！
侦察小队队长的心沉了下去。他不敢久留，迅速带人撤回。
消息传回泽部落大营，狰看着侦察小队队长苍白而难以置信的脸，听着他的描述，第一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意识到，这场复仇之战，恐怕不会像他预想的那样，是一场轻松的收割了。
那个叫阳歌的首领，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汉部落的韧性，也远超他的预估。
磨牙砺爪的，不止他泽部落一家。
（第九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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