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据我所知，我应该很健康。”雨霜月觉得裴逸应该不是在骂自己，所以还是认真回答了。
得到答案的裴逸却是陷入了沉思。
没有病，那绝症想要在众人心中留下痕迹的说法就行不通了。
果然是被夺舍了吗？！
好吧，这答案多少还是有些异想天开了。
不想动脑子了，与其拐弯抹角的问，不如单刀直入，把想问的都问一遍。
“霜月，你......是被夺舍了吗？”
“？？？”这下雨霜月的脑子是彻底宕机了。
老师到底什么意思，如果我真的被夺舍了，也不会如实回答他吧，这句话是潜藏着什么深意吗？
现场格外沉默，好在裴逸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点，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
“好吧，先别管上个问题了，实际上我最想问的是你最近为什么突然变得很积极主动？”
果然是这个问题吗？
“因为，我想和大家的关系更深刻一些。”
果然是这个回答吗？
明明之前相处的时候也没那么积极，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突然转变，或许与之前她不愿意说的心事有关。
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换个方法吧，不深究原因了。
得让她明白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加深，并不用过于特意，真的亏我的学生都是些好孩子，不然霜月的真心可能只会被践踏。
“霜月，你认为朋友是一种怎么样的关系？”
“倾尽全力，为他付出？”
这是舔狗才对吧......
“不对，再想想，你和她们的相处方式是怎么样的。”
“洗衣，拖地，做饭，洗碗？”
这是家庭主妇吧，不对！蓝馨你们怎么把活全交给她做了啊？！我要收回之前说的话。
雨霜月看到裴逸眼中冒出的红光，意识到他好像误会了什么，急忙解释。
“实际上这些活之前都是大家分着干，但是因为我很喜欢做这些活，所以就全都包揽了，她们执拗不过我，所以就全去打猎了。”
一想到自己做饭得到好吃的赞扬，洗碗、拖地、洗衣服得到干净整洁的赞扬，她就感到心中暖暖的，所以她才动了小心思，把所有活抢了过来。
明明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表面上却是为了帮助大家，你可真是自私啊，雨霜月。
但是，不想悔改。
裴逸看着眼角不自觉放松的雨霜月，也意识到了她没在说谎。
我就说嘛，我的学生都是好孩子。
但是，纯粹的好，可就变成傻孩子了。
裴逸一声无奈的叹息，但更多的是洞察后的了然。
他看着眼前这个沉浸在自己“付出即幸福”逻辑里的少女，明白单纯的斥责或否定只会适得其反。
他需要引导，需要让她亲身体验另一种可能。
“喜欢做，所以做了。得到夸奖，所以开心了。”裴逸的语气沉稳，带着循循善诱的味道，“霜月，这本身没有错。享受付出，享受被需要的感觉，这很正常。”
雨霜月紧绷的肩膀松了下来，以为老师理解了。
“但是。”裴逸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邃。
“你把所有被需要的机会都攥在自己手里了，你剥夺了蓝馨她们为你做点什么的权利，朋友关系，从来不是单向的你需要我或我需要你，它是… …”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贴切的词：“是一种互相需要，互相给予，也互相允许对方给予的平衡。”
雨霜月愣住了。
剥夺？她从来没想过这个词，她只觉得是在帮忙，是在减轻大家的负担，顺便满足下自己。
“想想看。”裴逸引导着。
“当蓝馨她们打猎回来，满身疲惫，看到你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们除了说声‘谢谢’、‘辛苦了’，还能为你做什么？”
“她们想为你分担一点，比如洗个碗、扫个地，表达一下她们的心意，却发现根本没有插手的余地。
“久而久之，她们那份想要回馈你的心意，是不是就被堵住了？”
雨霜月下意识地回想。
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蓝馨想帮忙收拾碗筷，她当时好像将周围防的滴水不漏，压根没让蓝馨挤进来帮忙，蓝馨当时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笑了笑坐下了。
还有一次，雅然想帮她晾衣服，她也是疾如风很快就拧干晒起了，让雅然只能笑了笑的夸奖了自己一番。
当时她只觉得是自己分内的事，不想麻烦别人，现在想来，小雅的笑容里，似乎有一点点……失落？但是蓝馨笑的好像还挺开心的？
“朋友不是供奉的神像，只需要你单方面地献上祭品。”裴逸的声音温和却有力。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情感和想要表达关怀的方式。”
“你一味地付出，不给自己留一点被照顾的空间，无形中是否也是在拒绝她们的靠近，是在告诉她们：我不需要你们，你们只需要接受我的好就行了？”
“这……真的能让关系更深吗？还是反而筑起了一道墙？如果真的有只想让你一味付出的人，那他真的配做朋友吗？”
裴逸抛出了一个个看似疑问的反问。
实际上他的话也不算全对。
毕竟蓝馨她们就算被一味的照顾与雨霜月之间的关系也不会建起一道墙，而且她们肯定会把这份好记在心中，找个合适的时机偿还这份关心。
但是特殊时刻就要特殊教育，现在最为重要的是让霜月明白一位的付出并不是好事。
雨霜月的指尖微微蜷缩。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拉近距离，却原来可能是在推开？她想要的温暖，难道是用这种方式换来的吗？那这温暖，岂不是带着她单方面强加的枷锁？
裴逸看出了她内心的震动，决定给她一个实践的机会：“这样吧，霜月，我们再待一天，明天，你试着只做一半。”
“比如，晚饭后，碗筷放着，你只洗自己的那份，或者，今天的脏衣服，只洗你自己的，留一点空间，看看会发生什么。”
“记住，这不是偷懒，而是给朋友一个表达我也在乎你的机会。”
雨霜月有些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
裴逸回到营地想告诉大家明天再待一天。
然后他就看到了，衣衫不整，风中凌乱，默默哭泣的莉莉安，以及围在她周遭的蓝馨等人。
她们都是好孩子，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对......对吧？
好在用情绪规则感知后，莉莉安心中没有什么愤怒和怨气，甚至有一些庆幸。
虽然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看着面带微笑的三人，裴逸还是决定女孩子之间的事，少打听为妙。
裴逸将明天再待一天的事告诉了大家，她们倒也欣然就接受了，没有多问。
毕竟裴逸刚才把雨霜月单独带出去谈话了，所以大家心里都大致明白，应该是为了雨霜月才多待一天的。
第二天傍晚，蓝馨她们带着猎物回来，照例闻到了饭菜香。
雨霜月强忍着习惯性的冲动，只把饭菜摆好，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收拾灶台和水池里堆积的厨具和上午堆积的碗筷。
“哇！霜月辛苦啦！”蓝馨照例大声赞美着，坐下开始狼吞虎咽，其他人也纷纷道谢。
饭毕，雨霜月默默拿起自己用过的碗筷走向水池，开始清洗。
她背对着大家，心跳有点快，耳朵却竖得老高。
短暂的安静后，她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咦？霜月今天怎么只洗自己的？”是莉莉安的声音，带着点惊疑。
“啊！水池里还有这么多呢！”林雅然也发现了。
蓝馨放下水杯，几步走到水池边，看了看专注洗着自己碗的雨霜月，又看了看池子里堆着的碗碟，眼神闪了闪。
她没有问“你怎么没洗”。
而是撸起袖子，随便拿起一个碗刷了起来：“怎么？今天吃少了？不像以往一样胖的我挤都挤不进来？”
雨霜月没有说话，脸色有些绯红。
“嘿嘿，不过今天的饭很好吃哦，我吃了很多，只可惜我是不会胖的体质，还是给你留了一个洗碗的位子。”
雨霜月依然沉默，不过她心中很温暖，这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那我来擦桌子吧！”林雅然心领神会，立刻响应。
“那我扫地！”莉莉安也站了起来。
“本小姐拖地！”
“我去看看大家的衣服有哪些脏了。”玲淼温和的笑了笑。
没有抱怨，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接手。
蓝馨哼着不成调的歌，动作麻利地开始洗碗；林雅然仔细地擦拭着餐桌的每一个角落，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
雨霜月洗完了自己的碗，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有了她事无巨细的包揽，大家反而更紧密地协作在一起，气氛… …似乎更轻松、更活跃了？
蓝馨洗碗时笨拙地差点打碎一个盘子，引来莉莉安善意的嘲笑，蓝馨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回嘴。
玲淼洗好衣服，还顺手把霜月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外套叠好了。
一种奇异的暖流涌上雨霜月的心头，不同于得到赞扬时的满足感，这是一种更踏实、更平等的温暖。
她忽然明白了老师的话。
她不是被“需要”的机器，她是被接纳和关心着的伙伴。
朋友之间，付出固然重要，但坦然地接受对方的善意，让对方有机会表达关心，同样是维系和加深情谊不可或缺的一环。
她不需要用无休止的付出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换取那点被需要的安心感，真正的朋友，会自然而然地想要彼此分担，彼此照顾。
朋友，好......棒。
裴逸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看着厨房里分工协作、笑语晏晏的几人，尤其是雨霜月脸上那抹释然又带着点新奇领悟的微笑，嘴角也扬了起来。
雨霜月转过头，对上裴逸含笑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清澈的光。
她只需要做雨霜月就好，一个可以付出、也允许自己被朋友们好好爱着的雨霜月。
老师果然懂好多东西，不仅有深不可测的实力还有浩瀚无垠的知识，这样的人世界上可能就只有老师一个了吧，我真幸运，能在那么多人中遇到了老师。
话说，老师那句“你被夺舍了吗？”是否也有着某种深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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