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波脉冲的灼热感仿佛还残留在空气里，混合着仪器烧焦的刺鼻气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死亡擦肩。地下堡垒内的气氛并未因击退两次攻击而松懈，反而更加凝重。对手的狡猾、精准和狠辣，远超预期。他们不再是遥远的威胁，而是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这座孤岛的每一寸外壳，寻找着最细微的裂缝。
陆铮被王栋梁和沈念薇扶回轮椅，左臂因之前的闪避和能量冲击而剧烈抗议，灼痛阵阵袭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但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目光死死盯着那面已被彻底屏蔽的模拟屏，眼神深处翻滚着后怕、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激起的、冰冷的凶性。
“检查损失！评估对方技术手段！”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沈念薇快速检查着被波及的设备：“生物反馈仪彻底报废，微波脉冲针对性极强，似乎带有一定的电磁脉冲（Emp）效果。其他核心医疗设备因提前防护未受影响。对方……对方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杀伤，更想破坏我们的‘研究’环境！”
王栋梁检查了被微波灼伤的墙壁，脸色难看：“能量集中度很高，像是专业级的定向能武器改造的。他们肯定有内应，不然不可能对模拟屏的结构和你的训练位置如此清楚！”
内应？这两个字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寒。这座堡垒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
“内部人员排查立即秘密启动。范围控制在最小。”陆铮下令，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工作人员，锐利如刀，“王栋梁，你亲自负责。念薇，重新规划安全训练区，所有电子设备进场前必须经过最高级别扫描。”
“是！”两人领命，立刻行动。
堡垒内部的空气仿佛变得更加粘稠，信任变得脆弱。每个人看彼此的眼神深处，都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风平浪静。
但这种平静，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窒息。对方就像最有耐心的猎人，一击不中，便退回黑暗，等待着下一个机会。而这种等待，对堡垒内每个人的神经都是极大的煎熬。
陆铮没有浪费时间。他在新的、经过彻底扫描和加固的安全训练室里，再次开始了训练。左臂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反而成了他集中意志的磨刀石。他知道，常规的防御终有疏漏，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更快地变强！强到足以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强到……能反过来抓住对方的尾巴！
他不再追求θ波状态的持续时间，而是疯狂地练习快速进入状态和在状态中保持高度警觉的能力。这极其困难，深度放松与战斗警觉本是悖论。但他凭借着战场上千锤百炼的本能和此刻破釜沉舟的决心，硬生生地去冲击这个极限！
一次次的失败，精神耗竭带来的剧烈头痛，左臂神经因过度专注而一次次爆发的灼痛……他都咬牙硬扛下来。汗水湿透了一身又一身的作训服。
沈念薇在一旁紧张地监控着他的生理数据，既心疼又敬佩，只能尽可能地提供技术支持，优化诱导方案。
转机出现在一次极度疲惫后的训练中。
陆铮的精神几乎透支，头痛欲裂，左臂的灼痛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不断。他几乎是以一种放弃的心态，机械地进行着呼吸引导，意识昏沉。
或许是因为这种极度的疲惫反而卸下了所有心防，或许是因为外部持续的压力扭曲了某种边界……他的脑波，在没有任何刻意引导的情况下，竟然缓缓地、自然而然地沉入了一个比平时更深、更宁静的区域——δ波（慢波睡眠波）与θ波的边界。
这是一种近乎昏睡，却又保留着一丝奇异意识的状态。 就在这种状态下—— 那困扰他许久的、爆炸瞬间的记忆碎片，再次袭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闪回和剧烈的神经痛！
眼前的黑暗仿佛变成了慢放的、高清晰度的镜头： 硝烟弥漫，破片横飞……巨大的冲击力狠狠撞在他的左臂上……剧痛……视野摇晃……然后，那个穿着敌方作战服的身影再次出现！但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侧脸！
镜头仿佛被无形的手定住、拉近、锐化！ 那个人……正在转身，似乎想确认他的死活……一张混合着硝烟污渍和冰冷杀意的脸，清晰地映入“眼帘”——高颧骨，薄嘴唇，一道深刻的疤痕从眉骨划至脸颊……以及，最关键的……他抬起的、握着枪的右手手腕上，一个清晰的、暗红色的蝎子状纹身！
蝎子纹身！ 这个细节，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铮深层的记忆里！
与此同时，与这清晰记忆一同涌现的，并非以往那种撕裂般的神经剧痛，而是一股极其强烈、却异常冰冷的情绪洪流——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哀与愧疚？！仿佛属于另一个灵魂，通过这记忆的通道，蛮横地灌注到他的意识里！
“呃啊——！”陆铮猛地从那种深潜状态中惊醒，身体剧震，仿佛窒息般大口喘息，冷汗如瀑般涌出！这一次的“回忆”，带来的不是单一的痛苦，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承受的精神冲击！
“陆铮！”沈念薇吓得冲过来扶住他，“又看到了？这次……”
“纹身……蝎子……”陆铮死死抓住她的胳膊，手指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充满了震惊和困惑，“还有……悲哀？很强的……愧疚？这不像是我的情绪……不像是……”
那种情绪太陌生了，沉重得让他心悸，仿佛是属于……那个袭击者的？！
δ-θ边界的深潜，不仅能挖掘更清晰的记忆画面，竟然还能捕捉到……情绪残留？！这怎么可能？！
沈念薇也愣住了。记忆画面清晰化可以理解为神经修复和深度放松下的信息整合，但情绪残留……这已经触及了意识研究的最深领域，近乎玄学！
“记录……刚才所有的数据……脑波、皮电、心率……”陆铮喘着气，急切地命令道。
沈念薇立刻照做。数据回放显示，在记忆碎片涌现的瞬间，陆铮的脑波出现了极其罕见的、δ波与θ波高度混合的 pattern，同时皮肤导电率飙升，心率却反常地降低，这一切都与他描述的那种“冰冷的悲哀”情绪特征有某种隐晦的吻合。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沈念薇看着数据，喃喃自语。
就在两人被这诡异的发现所震惊时，王栋梁脸色极其难看地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加密的平板。
“陆哥，内部初步排查……有发现。”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负责维护模拟屏外部散热系统的技术士官小李……昨晚执勤记录有十五分钟无法自圆其说的空白期。而且，在他个人储物柜的暗格里……发现了这个。”
平板上显示着一张放大的照片——一个极其微小、如同米粒般的新型信号中继器，已经被拆解。
证据确凿！内应竟然真的存在！而且就在他们身边！
“人呢？！”陆铮的目光瞬间冰冷如刀。
“控制住了。但他一言不发，像是……被深度催眠或用了某种阻断药物，问不出任何东西。”王栋梁咬牙道，“对方的手段太高明了！”
内应的发现，坐实了最高级别的渗透。堡垒不再安全。
而就在这时，主控台负责通信监控的技术员突然发出了警告：“检测到异常！不是攻击！是……是一种极其微弱、无法解析的低频信号，正在尝试穿透我们的屏蔽层！信号源……无法定位，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又来了！新的花样！
沈念薇立刻回到主控台，试图分析信号特征。信号极其微弱，调制方式从未见过，像是在不断重复着某种……无法理解的复杂模式？
“加强屏蔽！过滤它！”陆铮下令。
然而，几分钟后，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一名守在通道口的特勤队员突然通过内部通讯报告，声音带着一丝困惑：“报告……b2区域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说话……听不清内容……检查后确认无人……”
紧接着，另一处岗位也报告了类似情况！ 然后是医疗区的一名护士，她声音有些发抖地说似乎听到了“哭声”？ 这些报告都来自堡垒的不同区域，听到的“声音”内容各异，但共同点是：无法定位声源，且录音设备无法捕捉！
“是幻听！那种低频信号……它在干扰我们的听觉神经甚至大脑皮层！”沈念薇瞬间明白了，脸色发白，“这不是攻击性武器……这是心理战武器！他们在制造恐慌和混乱！”
虚空中的低语，无法捉摸的声响……这种无形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骚扰，比直接的攻击更加阴毒！它会在密闭压抑的环境下，快速瓦解人的理智和判断力！
堡垒内部，原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被注入了猜疑和莫名的恐惧。人们开始下意识地侧耳倾听，眼神中充满了不安。哪怕知道可能是幻觉，那种仿佛来自虚空深处的窃窃私语和隐约哭声，也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陆铮看着监控屏幕上那些开始变得有些躁动的人员，又看了看自己依旧残留着怪异“悲哀”情绪感知的左臂，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记忆深潜……情绪残留……虚空低语…… 对手的手段，一层比一层诡异，一层比一层更接近意识的本质。 这场战争，早已超出了常规的范畴，正在向着一个未知的、令人不安的深渊滑去。
他缓缓握紧右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无论对方玩什么把戏，无论这深渊有多深。 他都必须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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