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冰屑,如万千钢刀刮过崖壁,发出凄厉的鬼啸。
归墟门那悬于万丈裂谷之上的遗址,在风雪中宛若一头蛰伏的远古巨兽,沉默而狰狞。
苏菱安立于崖边,墨色长发被烈风吹得狂舞,单薄的身影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天地的怒意吞噬。
她阖上双眼,眉心那一点名为“影络”的银丝骤然亮起,三道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无主之影,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下方那座巨大祭坛的废墟之中。
刹那间,一幅诡谲而血腥的画面通过影络的连接,直接烙印在她的脑海!
祭坛核心,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身影——玄冥子,正狞笑着将一截截尚在微微搏动的心源残躯,野蛮地嵌入祭坛的凹槽。
那残躯,是她的!
而作为引导能量的,正是在叶寒舟体内种下的命骨莲!
古老的玉石碎片在祭坛上空悬浮,遵循着某种邪异的轨迹缓缓旋转,每转动一分,祭坛中心的光芒便炽盛一分,而被嵌入的残躯也随之枯萎一分。
“噗——”
苏菱安猛地睁眼,一口心血喷涌而出,溅在身前的皑皑白雪上,宛如雪地里盛开的死亡之花。
剧痛之中,一段温暖的记忆毫无征兆地轰然崩塌。
那年杏花微雨的春日,一支淬了剧毒的羽箭破空而来,叶寒舟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箭矢入肉,他却还忍痛对她笑着……可那笑容究竟是为何而生?
那句话又说了什么?
她拼命去想,脑海中却只剩一片空白的废墟。
“三重障,由心源之力催生,坚不可摧。”一道冷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墨鸦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
他催动机关影布,一道光影投射在雪地之上,精准地绘出了祭坛的内部结构图,“每一重障,都由心源守卫执掌,它们不死不灭,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用‘烬身’将其焚尽。”
他抬起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直视着苏菱安:“烬身,由施术者的执念与记忆凝成。你若召出三具烬身,便要以三段至关重要的记忆为祭。第一具,焚开第一重障。第二具,破除核心阵眼。至于第三具……”他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或许会让你忘了自己是谁。”
苏菱安缓缓擦去唇角的血迹,脸上竟浮现一抹冰冷决绝的笑意:“只要我还记得,要护着他,那就够了。”
话音未落,她已并指如刀,狠狠划破自己的掌心!
殷红的精血滴入她胸前那枚作为心源容器的灵泉之中,血珠没入,灵泉瞬间沸腾!
三道与她身形别无二致的影子,自她背后的阴影中一步步踏出。
她们身上穿着不同年岁的衣裙,一张是豆蔻年华的天真,一张是及笄之年的明媚,一张是如今的清冷,但那双眼眸里,却燃烧着如出一辙的、不惜焚尽一切的决绝。
“去!”
随着她一声低喝,那代表着她豆蔻年华的“烬身”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冲向祭坛的第一重障壁!
“吼!”障壁之后,心源守卫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无数黑色的能量触手瞬间洞穿了烬身的身体。
在被撕成碎片的刹那,烬身轰然爆开,化作燎天烈焰,将坚固的障壁烧开一道狰狞的裂口。
几乎是同一瞬间,苏菱安身形剧震,抱着头痛苦地闷哼一声。
她脑海中,那个温柔的女人手把手教她辨认药草、练习控火的画面,正如同被烈火焚烧的画卷,迅速化为飞灰,消散得无影无踪。
母亲……炼丹……是什么?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叶寒舟猛然睁开了双眼!
他七窍之中渗出黑紫色的毒血,显然是感应到了苏菱安的牺牲,强行冲破了迷障。
他嘶哑着低吼:“别……别再烧你自己……”
话未说完,墨鸦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指尖如电,瞬间封住了他的数处大穴,强行将他再度镇压。
然而,谁也未曾料到,叶寒舟体内的命骨莲竟自行绽放了一瓣!
莲瓣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与苏菱安胸前的灵泉产生了玄妙的共鸣,一道微弱却纯净的“泪虹”自莲心射出,跨越虚空,精准地射向祭坛,竟硬生生为第二具烬身劈开了一条畅通无阻的生路!
那代表着及笄之年的烬身没有丝毫犹豫,顺着泪虹开辟的道路冲入,在第二重障壁前轰然自焚!
又一段记忆被剥离!
苏菱安踉跄着单膝跪地,脑中一片混沌。
她忘了,忘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初遇之夜,他替她压制体内发作的“百蚀骨毒”,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散了几乎冻结灵魂的寒意。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本能。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叶寒舟冰冷的手掌,口中喃喃自语:“我记得……你很冷,我得……给你暖着。”
“小姐!”小桃带着哭腔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她捧着一块散发着幽光的祖纹玉,跌跌撞撞地奔来,“玉……玉有反应了!”
苏菱安茫然抬头,只见那玉中竟浮现出一幕残缺的影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将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塞入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怀里。
妇人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歉意与悲伤,低语道:“姐姐,对不起……你……才是真正的容器。”
姐姐?
我……有姐姐?
苏菱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有一道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不等她从这惊天秘闻中回过神来,祭坛的第三重障壁前,异变陡生!
地面涌动,一个浑身被漆黑锁链缠绕的鬼影缓缓浮现。
他白发如雪,双目空洞无瞳,却死死地盯着苏菱安胸前那枚灵泉,发出干涩刺耳的嘶磨声:“链未成,命先折。”
那自称“守链鬼”的存在伸出一根枯槁如树枝的手指,遥遥点向苏菱安的心口:“心源为锁,命魂为链。你与他的同命之链尚未契成,此刻强行催动心源,反噬之力,必将诛灭你二人神魂。”
他声音不大,却如九幽寒冰,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苏菱安缓缓抬头,目光越过守链鬼,望向祭坛顶端那个疯狂而得意的身影,又缓缓低头,看向身旁叶寒舟那张因失血和中毒而苍白如纸的脸。
忽然,她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种不计后果的疯狂,一种燃尽一切的决然。
她猛地从怀中取出那两块天枢残片,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狠狠嵌入胸前的灵泉之中!
“那就——”
她引动体内仅存的所有力量,对着那即将成型的邪恶祭坛,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低喝:
“让链先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灵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轰鸣,两块天枢残片在其中融化,化作最为纯粹浩瀚的空间之力!
银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无数玄奥的符文在光芒中生灭。
紧接着,一条由璀璨银光凝聚而成的锁链,竟撕裂虚空,凭空浮现!
锁链的一端,带着不容抗拒的宿命之力,瞬间缠上了苏菱安的心口,深深烙印进去。
而另一端,则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流光,划破风雪,无视所有阻碍,径直射向叶寒舟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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