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金麟台的白玉阶，在日光下泛着刺眼的光。
魏无羡踩着台阶往上走，忍不住眯了眯眼。三年没来，这地方还是老样子——奢华，张扬，像极了当年的金子轩。他摸了摸腰间的黑笛，指尖有些发烫。
蓝忘机走在他身侧，白衣与这满目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扫过守在阶旁的金氏修士，淡淡道：“金麟台最近在办‘清谈会’，仙门百家几乎都到了。”
“巧了。”魏无羡挑眉，“咱们来查影阁，他们倒聚得齐，是怕被牵连，还是……本就有牵连？”
两人刚到台顶，就见聂明玦带着聂怀桑迎了上来。聂明玦脸色凝重：“刚收到消息，薛洋昨晚在金麟台外围现身，杀了三个巡逻的金氏修士，手法与黑风寨的傀儡案一致。”
“他敢在金麟台动手？”魏无羡有些意外，“这是挑衅，还是有别的目的？”
“不清楚。”聂明玦道，“金宗主正在前厅待客，让我们过去一趟。”
穿过雕梁画栋的回廊，前厅的喧嚣扑面而来。仙门各家的宗主、修士聚在一起，三三两两交谈，气氛却算不上轻松，时不时有人提及“傀儡案”“影阁”，眉宇间带着忧色。
主位上，金氏现任家主金光瑶正端着茶杯，含笑听着下方的议论。他穿着金星雪浪袍，面容温和，看起来丝毫不受影阁之事影响。
“含光君，魏前辈，聂宗主，你们可算来了。”金光瑶起身相迎，笑容和煦，“刚还在说，这事少了你们可不行。”
魏无羡看着他，总觉得这张笑脸背后藏着什么。当年金光瑶在乱葬岗一战中崭露头角，后来接替病逝的金子轩执掌金氏，手段圆滑，将仙门百家打理得“和睦”，但魏无羡总记得，这人眼神深处的算计，不输任何人。
“金宗主可知薛洋的动向？”蓝忘机直接问。
金光瑶叹了口气：“不瞒各位，薛洋的目标，恐怕是金麟台的‘伏魔殿’。那里存放着当年围剿乱葬岗时收缴的邪物，其中就有……半块阴虎符。”
“阴虎符在你这儿？”魏无羡猛地抬头。
他当年炼制的阴虎符本是一对，战乱中损毁，只剩两半，他以为早已遗失，竟有一半落在了金氏手里。
“是。”金光瑶点头，“当年从乱葬岗废墟中找到的，一直封存着。薛洋若想重组阴虎符，必会来抢。”
聂怀桑摇着扇子，慢悠悠道：“这么说，薛洋在断魂崖利用蓝景仪开启血池，是为了用怨气滋养另一半阴虎符？而他来兰陵，是为了凑齐完整的符？”
“极有可能。”金光瑶看向众人，“伏魔殿守卫森严，但薛洋擅长诡术，不得不防。今晚我会加派人手，还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
众人自然应下。
散会后，蓝忘机跟着金光瑶去查看伏魔殿的布防，魏无羡则借口透气，拉着聂怀桑走到僻静的花园。
“聂三公子，”魏无羡靠在廊柱上，似笑非笑，“你那本日记，真有那么巧？刚好提到薛洋和阴虎符？”
聂怀桑扇子一顿，连忙摆手：“魏前辈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不过是刚好看到罢了。”
“是吗？”魏无羡盯着他，“那你扇骨上的花纹，和影阁令牌背面的，怎么一模一样？”
聂怀桑脸色微变，随即笑道：“这……这是去年从一个江湖艺人手里买的，觉得好看罢了，哪知道什么影阁令牌。”
他笑得有些慌乱，扇子摇得飞快。
魏无羡没再追问，转身看向远处的伏魔殿。那座黑瓦石墙的建筑藏在金麟台的角落，透着股阴森气，与周围的奢华格格不入。
“你说，薛洋今晚真会来吗？”他忽然问。
聂怀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魏前辈，实不相瞒，我觉得这事有点怪。金光瑶这人，看着温和，其实比谁都多疑，伏魔殿的守卫绝不止明面上这些。薛洋再疯，也不会硬碰硬……”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走水了！伏魔殿走水了！”
浓烟从伏魔殿的方向升起，火光冲天。
魏无羡与聂怀桑对视一眼，立刻拔腿就跑。
赶到伏魔殿时，那里已是一片火海。金氏修士正忙着救火，蓝忘机和金光瑶站在殿前，脸色都很难看。
“阴虎符呢？”魏无羡问。
金光瑶沉声道：“不见了。火是从殿内燃起的，守卫被迷药放倒，薛洋应该是早就混了进来，趁乱拿走了阴虎符。”
蓝忘机指着殿门的锁：“锁是从里面打开的，他有伏魔殿的钥匙。”
金麟台的钥匙，除了金光瑶，只有几位长老持有。难道……有内鬼？
就在这时，一个金氏修士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块烧焦的布片：“宗主，在殿内找到这个！”
布片上绣着姑苏蓝氏的云纹。
又是栽赃？
魏无羡看向蓝忘机，对方眉头紧锁，显然也想到了鬼市密室里的仿冒蓝氏剑。
“不是蓝氏之人所为。”蓝忘机冷声道，“是薛洋故意留下的。”
“可他拿到阴虎符，为何不直接走，还要放火、留证据？”聂怀桑疑惑。
魏无羡忽然笑了：“因为他要的不是阴虎符。”
众人看向他。
“这半块阴虎符早就失效了，当年我毁它的时候，就碎得彻底，根本拼不起来。”魏无羡道，“薛洋是故意引我们来兰陵，故意放火，故意留下蓝氏的布片——他想让仙门百家猜忌，想让蓝氏被孤立。”
金光瑶脸色微变：“那他真正的目的是……”
“是搅乱仙门。”蓝忘机接口，“影阁若想掌控江湖，必先让仙门内斗，自顾不暇。”
就在这时，伏魔殿的火海中，忽然传来一阵笛声。
那笛声阴冷、诡异，与魏无羡的笛音截然不同，带着股操控人心的魔力。随着笛声响起，那些被迷倒的守卫竟缓缓站了起来，双目赤红，像极了黑风寨的傀儡。
“不好！”魏无羡立刻拿出黑笛，吹奏起来。
两股笛声在空中碰撞，魏无羡的笛音清亮，试图唤醒被操控的守卫；而火海中的笛音阴狠，不断催发他们体内的迷药与戾气。
“是薛洋！他还在里面！”金光瑶喊道。
蓝忘机拔剑冲入火海，剑光劈开浓烟，直扑殿内。魏无羡紧随其后，笛声越发急促。
殿内，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正站在祭坛上，手里拿着半块阴虎符，唇边叼着根竹笛——正是薛洋。他看到蓝忘机和魏无羡，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眼神却狠戾如刀。
“含光君，夷陵老祖，好久不见。”薛洋抛着阴虎符，“没想到吧，这破符还有这用处。”
他吹了个诡异的调子，那些傀儡守卫立刻扑了上来。
蓝忘机的剑光如练，瞬间斩断了最前面两个傀儡的脖颈。魏无羡则绕到薛洋身后，笛声陡然拔高，直刺他的心神。
薛洋却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面小盾，盾上刻着“养符术”的符文，竟挡住了笛音的冲击。
“魏前辈的笛术，还是这么没用啊。”薛洋嗤笑，转身就想从密道逃走。
魏无羡眼疾手快，甩出一道黑气缠住他的脚踝。薛洋踉跄了一下，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手里的阴虎符突然炸开，化作一团黑雾。
“后会有期！”
黑雾散去，薛洋已不见踪影，只有那根竹笛掉在地上，被火焰吞噬。
火渐渐被扑灭，傀儡守卫失去操控，再次倒下。
魏无羡捡起地上的灰烬，皱眉道：“他跑了，但没带走任何东西。这半块阴虎符果然是假的。”
蓝忘机看着密道的入口，沉声道：“他想引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密道的石壁上，刻着一个箭头，指向北方——正是聂氏的方向。
又是聂氏？
魏无羡忽然想起聂怀桑扇骨上的花纹，心里咯噔一下。
金光瑶走了进来，看着密道入口，若有所思：“看来，这盘棋的中心，终究还是在清河。”
夜色渐深，金麟台的火光虽灭，却点燃了仙门百家的猜忌之火。蓝氏被栽赃，金氏失了“阴虎符”，聂氏被箭头指向……影阁的目的，正在一步步达成。
魏无羡站在金麟台的最高处，望着北方的夜空，手里的黑笛微微发烫。
他总觉得，薛洋的出现，聂怀桑的可疑，金光瑶的“恰到好处”，都像一张网，正慢慢收紧。而网的中心，或许不止是禁术和影阁，还有当年夷陵那场大火里，被刻意掩埋的真相。
蓝忘机走到他身边，递给一杯热茶：“在想什么？”
“在想，这江湖啊，比乱葬岗的雾还浓。”魏无羡接过茶，笑了笑，“不过，有含光君的剑照着，再浓的雾，总能散的。”
蓝忘机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没说话，只握着避尘剑的手，紧了紧。
剑与笛，还要在这兰陵的金阶之上，再多站一会儿。因为下一站的清河，等待他们的，恐怕是更凶险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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