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听了吴大通的话，鼻子微微有些酸。
“通娃，俄知道你孝顺，赶紧咥你的饭。俄今天给永江叔抓药时，顺便给他割了两斤肉咧。”苏淮又给吴大通夹了一块鸡肉放碗里。
张蕊也停下手里的筷子，看着吴大通这个娃，眼睛里有些湿润。她叹息了一声，伸手轻抚着吴大通的头，也给他夹着菜。
吴大通冲着师父点了点头，开始埋头大口大口地咥着肉和面。只是不时有泪珠掉进了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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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跑到了西头的山尖尖上，大湾村的村民们，一个个走出自己那略带有燥意的屋子，往村西头走去。
这年头的每个村子里，基本上都有打麦的场院。大湾村的麦场在下湾村的西边。
吃过饭后跟着张蕊学知识的吴大通，拿起书本来有些心不在焉。
“通娃，你又想甚咧？”苏淮自然又看出了徒弟的不对劲。
“师父，晚上开大会咧。回头他们要是欺负你和支书大爹可咋办么？”
“你个碎娃。小小的人咛，想这多做甚。好好学习才是正经的。”
“师父，俄怕……”
“怕个球嘞。莫麻达，回头看看师父是咋收拾那帮哈怂的。”苏淮看着吴大通那双纯洁的眼睛，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
即便苏淮这样说，吴大通毕竟是一个孩子，他的心哪能静下来。
苏淮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到了七点五十。于是他对吴大通说道：“看不下去书，今天就不看咧。走，咱们去斗斗那帮哈怂。”
有他发号了施令，张蕊和吴大通自然没有意见，跟在他身后，朝着麦场走去。
从村子的最北边走到最西边，中间还没有近道，三个人足足走了十分钟。
刚走进麦场，苏淮远远地就看到好大儿秦少海，正向自己招着手。于是带着婆姨往那边走去。
吴大通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母亲所在，但他没有过去，他只想站在师父的旁边，感觉他这样就能帮到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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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麦场正北，朝南的方向，摆着几张破旧的沉重课桌，桌子后面自然放着几个条凳。这就是村委们的主席台了。
主席台前一丈左右的距离，成扇形分布着大湾村的村民们。而知青们所选的位置，则在主席台左侧。这里的地势稍高那么一点。
这就使得知青和村民之间有了一道不易觉察的分界。
苏淮拿眼再看台前的村民，上湾村的和下湾村的，也就是以前吴家村和田家屯的人，也不自觉地分成两大拨。吴家人和田家人，更是区分得明明白白。
这样的泾渭分明，使苏淮心中暗叹。先同族后乡党，最后才是家国，这样的亲疏有别，真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呀。
再回头看看大湾村里的知青们，一共十九个人，也隐隐地分成好几拨。
新来的四个知青，他们第一次参加全村大会，站在老知青的后面，一起指指点点着各种新奇。
孙福兴等男知青，聚在一起抽着烟，低声说着闲话。
结了婚的女知青，不自觉地就站在了一起，聊着家常生活。
张家姐妹等未婚的女知青，无形中孤立着林卫红。四个小姐妹有说有笑着。
林卫红则是一脸清高的样子，站在最前面，抿着嘴，两眼有神地扫视着全场。仿佛她随时要伸出手指，指点一下大大的江山。
小小的一个大湾村，都分成这么多山头，更勿论其他喽。
苏淮看到此情此景，心里颇有感慨。即便有两世的处世经验，他也想不出来消除小团体的办法。
到了最后，他想到教员的那句话，党内无派，千奇百怪，于是他就释然了。那么伟大的一个人，都能坦然对待山头主义，自己一个小人物，何必纠结于此呢。
今世要走的路，还不清晰。如果真到了用人的那一天，只要想着如何平稳和团结，所有的事情应该都能迎刃而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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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永贵等村委们终于来了。吴永贵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面，接下来照着道理来说，应该是新大队长孙玉峰，但是今天走在吴永贵身后的却是会计李文海。
田仁义和赵三喜并排走在最后，两个人的嘴上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的眼神却在一直交流着，还不时地点头或摇头。
原本沸沸扬扬像座大型养鸡场的场院，嘈杂的分贝突然降下来很多。这种所谓的安静也没维持多久，场院又人声鼎沸起来。
姓吴的心里都明白，今天是吴氏族人关键的时刻，他们三三两两商量着所谓的对策。
别看吴氏族人之间平日里也有鸡飞狗跳，兄弟失和的事情，也大有对吴永贵嫉妒的族人。但他们今日里却难得的想法一致，都想着一定要保住吴永贵的支书头衔，可不能让田家人给弄下去。
我们自己家怎么闹都莫啥，就是不能让你们姓田的骑在俄们脖子上。
同样，田姓人之间狗屁捣灶的事情也不少，今天也出奇地团结，一心想爬到吴家人的头顶上去。
心中有了定见，所以相互之间鼓着劲，打着气。
两个人声音小，十个人声音吵，百人千人，山呼海啸。
等吴永贵等人在前台坐定，大队长赵玉峰拿眼神询问了一下吴永贵，吴永贵点了点头，于是赵玉峰走到了桌子前，一边摆手一边喊嚷，让大家伙肃静。
但是效果并不怎么好，底下的人该张嘴还是在张嘴。可见他这个大队长的威信并不多高。
吴永贵看到此景，他就要起身。坐在他旁边的李文海，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冲着他摇了摇头。
吴永贵心里明白，自己正处于旋涡之中，今天的这个大会虽说是自己提议开的，但内容却是冲着自己来的。自己现在也确实不适合出面。有田仁义捣鬼，弄不好田家人会让自己下不来台。
开局就被扫了威信，后面的事情就不得而知喽。
李文海安抚住吴永贵之后，他站起身来，走到孙玉峰前面，冲着台下轻咳了两声，像是在清嗓子。
可偏偏这两声轻咳，比赵玉峰刚才的大喊大叫管用多了。大湾村的村民们，看到李文海面色不善，一个个赶紧闭上了嘴。
就连村里有名的快嘴叶寡妇、王二黑的婆姨等人，也赶紧闭上了她们那泛着白沫的破嘴。
李文海扫视了一周，然后缓声说道：“要开会了么，一个个谝显你们长了嘴咧？”
说完这句话，李文海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孙玉峰也往回走，只是边走边摇头。这人比人气死个人咧。
吴永贵看到差不多了，他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然后大声地冲着下面说道：
“俄吴永贵当了快二十年的支书咧，看来俄真莫当好这个支书，让乡亲们对俄有意见咧。……”
听到吴永贵这样的开场白，全面场有两个人在摇头，一个是李文海，另一个是苏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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