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袭山外的晨曦,没有半分暖意。
晓月桐的身影,化作一道墨线,悄然向东。
他没有回头。
那场所谓的七日地狱试炼,于他,不过是一场稍显漫长的热身。
一夜屠戮,消耗的体力在黎明时分,已被【无尽体魄】尽数转化为更凝实的力量根基。
他的五感,敏锐到匪夷所思。
风中夹杂着三十里外村落的炊烟气。
脚下的大地,传来地底深处岩层蠕动的细微震颤。
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血管中,那奔涌如江河的血液轰鸣。
“向东,三十里,钢铁冢……”
晓月桐的步伐不快,但每一步的距离都精准到毫厘。
他的身影在林间拉出笔直的残影,速度远超奔马。
凡人数日的路程,在他脚下,仅是清晨的一场散步。
一个时辰后。
一片焦黑枯萎的林地映入眼帘,与周遭的生机盎然格格不入。
林地中央,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正向外喷吐着灼人的热浪与铁器独有的腥味。
叮!铛!叮叮铛铛!
密集狂乱的锤击声砸来,毫无韵律,却蕴含着一种燃烧生命的癫狂。
晓月桐走近。
茅屋门敞着,一个头戴火男面具的精瘦男人,正赤裸上身。
他浑身肌肉虬结,汗水如溪淌下,正用铁钳夹着一块烧得赤红的铁胚,进行着野兽般的捶打。
他的眼中,只有那块铁。
晓月桐的到来,未曾引起他半分注意。
那股对锻造的痴狂,已然隔绝了外界。
晓月桐没有出声,静立门口。
那双金色眼眸,平静地穿透了表象。
他看穿了刀匠每次落锤时,力量从腰腹传导至臂膀的流转轨迹。
看穿了那块铁胚在烈火与重锤下,内部晶体每一次的细微重组。
这是一个枯燥的过程。
但在晓月桐眼中,这也是一种“锻炼”。
刀匠在锻炼钢铁。
他的【无尽体魄】,则在解析这种力量传导的极致技巧。
终于,男人完成了最后一次捶打,将铁胚狠狠掷入水槽。
嗤——!
巨量的白色蒸汽轰然升腾,瞬间吞没了茅屋。
男人剧烈喘息,直起身,那张火男面具转向门口。
“呼……呼……谁?”
声音沙哑而暴躁。
晓月桐从怀中取出一封盖有产屋敷家印的信,递了过去。
面具下的视线,越过晓月桐,死死钉在那封信的火漆印上。
他一把夺过信,撕开。
视线在信纸上一扫而过。
下一秒。
他浑身剧震,那双透过面具孔洞射出的目光,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是你!”
钢铁冢萤,这位性格怪异的刀匠,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刺耳。
“被悲鸣屿大人亲自举荐!让主公大人破格预留了那块‘赫阳铁精’的小鬼!就是你!”
他像发现绝世珍宝,猛地扑到晓月桐面前。
双手死死抓住晓月桐的胳膊,指甲深陷。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钢铁冢萤的手,在晓月桐的手臂、肩膀、胸膛上游走,不是触碰,而是感受。
他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兴奋嘶吼,眼中满是艺术家看到完美素材的狂热。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这筋骨!这肌肉密度!每一寸都是为了挥刀而生!为了承受最极致的斩击而存在!”
“哈哈哈!好!太好了!我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能配得上‘赫阳铁精’的剑士!”
面对这疯魔般的举动,晓月桐神情依旧。
他只平静地开口。
“我的刀。”
“别急!别急!”钢铁冢萤的情绪亢奋到顶点,“最好的材料,需要最巅峰的构想!”
他松开手,在屋内疯狂踱步。
“横刀!信上说你要一柄比常规太刀更宽、更直的横刀!还有一杆可拆卸的长枪!”
“异端!简直是异端的设计!但……我喜欢!”
“只有这样的异端,才配得上我钢铁冢萤最杰出的作品!”
他猛地停步,再次转向晓月桐,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命令。
“等着!五天!我要为你打造出足以传世的杰作!”
“在此之前,你不准离开!我要时刻感受你的气息,将你的灵魂,都锻进刀里!”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将成堆图纸铺开,嘴里念念有词,陷入了新一轮的癫狂。
晓月桐没有反驳。
他在茅屋的角落,安静坐下。
接下来的五天。
钢铁冢萤进入了燃烧生命的状态。
他将那块被誉为“太阳核心碎片”,闪耀着暗金光泽的“赫阳铁精”,以及数种珍稀的猩猩绯砂铁与玉钢,投入熔炉。
炉火被特殊的风箱鼓动,温度之高,扭曲了周围的空气。
他挥舞着尺寸各异的重锤,日夜不休。
而晓月桐,成了最忠实的旁观者。
他无需睡眠,【无尽体魄】带来的饥饿感,让他将钢铁冢萤储备的食物,以一种恐怖的效率消耗殆尽。
当钢铁冢萤看到晓月桐面不改色地吃下第十人份的饭团时,他眼中的狂热,多了一分敬畏。
这是一个怪物。
一个从里到外,彻头彻尾的怪物。
而他,正在为这个怪物,打造匹配其身份的獠牙!
第五日的黄昏。
最后一缕夕光即将隐没。
“——成了!!!”
一声沙哑到极致,却充满了无尽喜悦的咆哮,响彻山林。
钢铁冢萤捧着两件刚刚完成淬火的武器,踉跄走出茅屋。
他整个人瘦削脱形,灵魂被抽干,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他将武器,郑重递到晓月桐面前。
一刀,一枪。
那柄刀,形制古朴霸道,刀身笔直,比寻常日轮刀更宽。
通体是深邃到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墨黑,宛若虚空。
黑曜石刀锷上,深刻着一个古老的篆文——“镇”。
那杆枪,被拆为三节,枪头闪烁着暗红与银白交织的寒光,锋锐之气刺人眼眸。
“拔刀!”
钢铁冢萤的声音,带着剧烈的喘息和期待。
晓月桐伸出手,握住了那柄横刀的刀柄。
在他手掌握住刀柄的瞬间。
异变陡生!
嗡——!
那柄死寂如深渊的漆黑刀身,毫无征兆地,亮了!
它没有变成任何一种单一的颜色。
那深邃的墨黑,化作了无垠的夜幕。
紧接着,一点,两点,无数点灿烂的金色光点,从刀身内部浮现。
它们缓缓流淌,汇聚成线,交织成带!
亿万星辰,在漆黑的刀身上点亮,构成了一片璀璨浩瀚的星河!
这不是一把刀。
这是一捧被斩下的,真实的宇宙!
“啊……啊啊啊啊啊啊!!!”
钢铁冢萤再也无法抑制,他摘下火男面具,露出一张因极致激动而扭曲的脸,泪水与鼻涕齐飞,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嚎叫!
“星空!是星空啊!!”
“传说是真的!当日轮刀遇到真正能够改变时代的剑士,它将呈现出神话中的色彩!”
“我……我钢铁冢萤……锻造出了神迹!!!”
他激动得浑身抽搐,当场昏厥过去。
晓月桐没有理会他的狂喜。
他静静凝视着手中的“星空之刃”。
当他将自己的呼吸法缓缓注入刀身。
【岳岚呼吸】。
那片星河被赋予了生命,开始以玄奥的轨迹加速流转。
金色的流光,在漆黑刀身上,化作一道道耀眼的星轨。
一股镇压天地,粉碎万物的霸道气息,从刀身上轰然散开!
晓月桐收刀入鞘。
“此刀,名曰‘镇世’。”
他声音平淡,却为这柄神兵,赋予了最终的定义。
就在这时。
嘎——!嘎——!
一只体型比寻常鎹鸦大了近倍,眼神锐利如鹰的乌鸦,从天而降,落在晓月桐肩头。
它的声音不似同类尖利,反而带着金属质感。
“传令!传令!”
“晓月桐!”
“即刻前往西北方!浅草!”
“有恶鬼出没,疑似十二鬼月踪迹!”
乌鸦的喊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昏厥的钢铁冢萤被惊得一哆嗦,他呆呆地看着那只神骏的乌鸦,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晓月桐。
获得佩刀的第一天。
便接到追查十二鬼月的任务!
这在鬼杀队的历史上,闻所未闻!
晓月桐抚摸了一下手中的“镇世”,那星辰般的冰冷触感,让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转过身,将那杆可拆卸的长枪背在身后,没有丝毫停顿,向山下走去。
他的身影,再次融入渐浓的夜色。
那片刚刚被锻造出的,流淌着星辰的漆黑,与他身后真正的夜空,融为一体。
狩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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