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太医束手
凝香苑暖阁内的沉水香气,浓得化不开,凝滞在空气里,如同无形的枷锁,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柳如雪端坐在紫檀木嵌螺钿的梳妆台前,铜镜映出的容颜依旧绝色,凤眸流转间却淬着冰冷的寒毒,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
“啪!”
一声脆响!那串赤红如血的珊瑚手钏被她狠狠掼在光可鉴人的黑檀木台面上,圆润的珠子迸溅开来,滚落一地,如同溅开的血点。秋棠吓得浑身一抖,慌忙跪下去捡拾,头埋得极低,大气不敢出。
“废物!一群废物!”柳如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刺得人骨髓生寒。她猛地站起,华贵的裙裾在冰冷的地砖上拖曳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毒蛇游走。“慕容华成了缩头乌龟!刘存厚那个没用的东西,连碗药都送不到那贱人嘴里!陛下……陛下竟然亲自去了那污秽之地!”她猛地转身,凤眸死死盯住垂手侍立、脸色同样难看的管事太监张德海,“说!落霞轩那边,到底怎么样了?那贱人……死了没有?!”
张德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上来,腰弯得更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回……回娘娘,高公公那边传出的消息……夕妃娘娘……还吊着一口气。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柳如雪一步逼近,浓郁的沉水香混合着她身上散发的、因暴怒而更显凛冽的冷香,扑面而来,带着窒息的压力。
“只是……听说那药……被红芍那贱婢打翻了,夕妃娘娘呕血后……反倒……反倒像是……缓过来一些……”张德海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微不可闻。
“缓过来?!”柳如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随即又猛地压下去,化作更深的怨毒,“打翻了药……呕血……反倒缓过来了?”她嫣红的唇瓣勾起一抹扭曲的、近乎狰狞的弧度,“呵……呵呵……好!好得很!本宫倒要看看,她林晚夕这条贱命,到底有多硬!阎王不收,本宫亲自送她上路!”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针,钉在张德海身上:“去!告诉刘存厚!本宫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三日!就三日!本宫不想再听到那贱人还喘气的消息!药……必须送进去!必须看着那贱人……咽下去!”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血腥的决绝。
“是!奴才这就去办!奴才这就去!”张德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柳如雪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凤眸中翻涌着惊疑、暴怒和一丝被挑衅的疯狂。打翻毒药,呕血,反而缓过来?这绝不可能!除非……那贱人身上,还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或者……是慕容华那条老狗的药……有问题?!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凛,杀意更盛。她猛地看向跪在地上捡拾珊瑚珠的秋棠,声音冰冷刺骨:
“去内务府!告诉慕容华,他那条烂胳膊要是还想留着,就立刻给本宫滚过来!天黑之前,本宫若见不到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那眼神,比任何酷刑都要骇人。
秋棠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应声跑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柳如雪一人。沉水香的暖融与心头的冰冷杀意剧烈冲突着。她走到窗边,猛地推开雕花木窗。深秋的寒风瞬间灌入,吹散了一室暖香,也吹得她鬓角发丝凌乱飞舞。她死死盯着落霞轩那在沉沉暮色中如同巨大坟墓般的轮廓,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林晚夕……”无声的诅咒在唇齿间碾磨,“本宫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太医院的值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混杂着药香与惊惶的压抑气息。浓重苦涩的药味从煎药房的方向源源不断地飘来,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刘存厚瘫坐在自己那张硬木圈椅里,脸色灰败如金纸。他身上那件半旧的太医官袍皱巴巴的,后背处被冷汗浸透了一片深色的印迹,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冰冷的粘腻感。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顺着鬓角滑下,在下颌处汇成细流,滴落在官袍的前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他双手死死抠着椅子的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仿佛那扶手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完了……全完了……
皇帝陛下亲临落霞轩!就在他呈送那碗加了“料”的汤药之时!高公公那洞穿一切、冰冷如同实质的目光……还有柳妃娘娘那边如同催命符般的最后通牒!如同两座沉重无比、散发着寒气的冰山,一前一后,将他死死夹在中间,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刘大人……”一个年轻医士端着刚熬好的安神汤,小心翼翼地走近,声音带着惶恐,“您……您脸色不好,喝点汤定定神……”
“滚!都给我滚出去!”刘存厚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惊弓之鸟般的狂躁和恐惧,声音嘶哑地低吼,如同受伤的困兽。
那医士吓得手一抖,汤碗差点脱手,慌忙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值房的门。
值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有刘存厚粗重、急促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他猛地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那动作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狼狈。怎么办?怎么办?!柳妃要林晚夕死!陛下……陛下那态度……高公公那眼神……分明是知道了什么!他成了风箱里的老鼠!无论毒死林晚夕,还是被陛下查出端倪,都是死路一条!
“刘大人?”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张德海那张带着谄媚和一丝不易察觉焦灼的脸探了进来,声音压得极低,“娘娘……等着回话呢。”
刘存厚浑身一个激灵,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他死死盯着张德海,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柳妃的催命符又来了!
“娘娘……娘娘说了,”张德海闪身进来,迅速关好门,凑到刘存厚耳边,声音如同鬼魅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药,必须送进去!必须看着那贱人……咽下去!三日……就三日!刘大人,您可是太医院的老资历了,这点‘小病’,总不至于……束手无策吧?”他刻意加重了“束手无策”四个字,眼神阴冷。
束手无策……束手无策……刘存厚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醒了。对啊!林晚夕的“离魂症”本就是太医院定的调子!既然是“离魂之症”,自然凶险万分,药石罔效也是常理!只要……只要做得天衣无缝……
一个极其大胆、极其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恐惧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戾和侥幸所取代。
“张……张公公……”刘存厚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颤抖,“请……请回禀娘娘……微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只是……只是这‘离魂之症’……凶险异常……恐……恐非寻常汤药可解……需……需另辟蹊径……请娘娘……静候佳音!”他将“离魂之症”和“另辟蹊径”咬得极重。
张德海眯起眼,细细打量着刘存厚脸上那混合着恐惧与疯狂的复杂神情,片刻,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好!刘大人不愧是杏林圣手!那咱家……就等着大人的‘佳音’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刘存厚一眼,转身,如同鬼影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值房的门再次合拢。刘存厚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回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流淌。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摸出一个极其小巧、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的深褐色瓷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记,触手冰凉。这里面,是慕容华给他的最后一点“好东西”,据说是从南疆巫蛊之术的残方里提炼出来的精华,其性至阴至邪,入喉即腐心蚀脉,发作迅猛,表面症状却极似心脉衰竭而亡,若非精于此道的圣手,绝难察觉异常。之前他顾忌皇帝,一直没敢用足量。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死死攥着那冰冷的瓷瓶,指节捏得发白,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疯狂的决绝取代。他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冲向煎药房。药房内,巨大的紫铜药炉咕嘟咕嘟冒着泡,浓烈的药味中人欲呕。当值的医士和药童见他脸色狰狞地冲进来,都吓得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退避。
刘存厚扑到专为落霞轩煎药的小炉前,炉上的药罐盖子半掩,里面深褐色的药汁翻滚着,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辛涩气味。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颤抖着拔出瓷瓶的蜜蜡塞子。一股极其淡薄、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类似陈旧铁锈混合着腐败甜腥的诡异气息,瞬间逸散出来,又被翻滚的药气迅速掩盖。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毫不犹豫地将瓶口对准翻滚的药汁,将里面粘稠如墨汁、冰冷刺骨的几滴液体,尽数倾倒了进去!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那墨汁般的液体落入滚烫的药汤,瞬间化开,消失无踪,只留下药汁表面一个微小的、迅速平复的旋涡。
药罐里的药汁,颜色似乎更深沉了一分,那原本浓烈的辛涩气味中,极其细微地,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铁锈腥气,如同一条潜伏在深渊下的毒蛇,无声地张开了獠牙。
刘存厚迅速塞好空瓶藏入袖中,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疲惫和忧虑,对着旁边的药童哑声道:“落霞轩的药……好了,仔细温着,即刻送去。记住,要亲眼看着……夕妃娘娘服下!娘娘凤体违和,这药……半分马虎不得!”他刻意强调了“亲眼服下”。
药童被他那狰狞后强装镇定的表情和嘶哑的语气吓得一哆嗦,连忙应声:“是……是,小的明白!”
刘存厚看着药童小心翼翼地将那罐加足了“料”的药汁倒入保温的提盒中,盖上盖子。那提盒在他眼中,仿佛变成了一口小小的棺材。他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成了……只要这药进了那女人的肚子……
他不敢再看,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煎药房,将身后那浓烈得令人窒息的不祥药气,连同自己惊惶的心跳声,一起关在了门内。
***
落霞轩主殿。
死寂。浓稠的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沉沉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白日里打翻的药汁和呕出的血污早已被清理干净,地面被擦洗得发亮,却依旧无法驱散那股渗入砖缝木纹的、混合着药味、血腥和那股源自心脉、冰冷甜腻的腐朽腥气。烛火在灯罩里跳跃,投下昏黄摇曳的光,将殿内陈设的影子拉扯得如同幢幢鬼影,更添几分阴森。
林晚夕躺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半旧的锦被。她的脸色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嘴唇干裂泛着不健康的乌青。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微微颤动,如同濒死的蝶翼。白日里那场撕心裂肺的呕血和蛊虫的疯狂悸动,几乎耗尽了这具残破身躯最后一丝元气。每一次呼吸都极其微弱而艰难,胸口的起伏几乎难以察觉。
碧萝蜷缩在脚踏边的矮凳上,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脸色同样苍白,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显然白日里的惊吓和连日的疲惫已让她支撑不住。
唯有红芍。她如同最忠诚的守夜石像,悄无声息地侍立在床榻的阴影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她低垂着头,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表情。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瞳,在阴影里却异常明亮,如同两点幽冷的寒星,警惕地、冰冷地扫视着殿内每一个角落,捕捉着空气里最细微的流动和气息的变化。她的右手,一直藏在宽大的宫女袖子里,紧紧握着袖袋中那颗冰冷刺骨、诡艳深紫的晶体。指尖传来的寒意,时刻提醒着她冷宫废墟的遭遇,以及那黑暗中无声的窥视与致命的杀机。
殿外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紧闭的殿门外。
“落霞轩,送药。”一个年轻而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响起,是太医院的小药童。
碧萝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门口,又下意识地看向红芍。
红芍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了那颗紫晶。
碧萝见红芍没反应,以为是默许,便起身,拖着疲惫的步伐去开门。
沉重的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拉开一道缝隙。门外,小药童提着保温的提盒,脸色紧张,被殿内扑面而来的浓重死寂和那股令人心悸的腐朽气息冲得缩了缩脖子。
“药……药来了。”小药童的声音带着颤音,将提盒递向碧萝,“刘……刘太医吩咐,要……要亲眼看着娘娘服下。”
碧萝伸手去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提盒提梁的刹那——
“慢着。”
一个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枯骨的声音,从床榻的方向响起。
碧萝和小药童同时一僵,循声望去。
只见林晚夕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焦距,空洞地望着头顶昏暗的承尘,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虚虚地、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了门口小药童手中的提盒上。
“拿……过来……”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像是耗尽了她残存的生命力才挤出来。
碧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小药童手中接过沉甸甸的提盒。小药童如释重负,又带着一丝完成任务般的庆幸,飞快地退了出去,殿门再次被合拢。
碧萝提着药盒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一股比往日更加浓烈刺鼻的辛涩药气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铁锈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压过了殿内原本的气息。连碧萝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娘娘……药……”碧萝的声音带着担忧,拿起药碗旁的白玉小勺。
林晚夕的目光依旧空洞,仿佛没有听到。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枯瘦如柴、布满青紫色细小血管的手臂。那手臂颤抖得厉害,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她的目标却不是药碗,而是……碧萝手中的白玉小勺!
她的指尖,带着一种垂死之人的冰冷和僵硬,极其缓慢地、却异常精准地,捏住了那柄光滑温润的小勺。
碧萝怔住了,不明所以。
红芍的瞳孔在阴影中骤然收缩!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她嗅到了!在那浓烈的辛涩药气之下,那股被极力掩盖的、冰冷刺骨的、如同腐败铁锈混合着剧毒花蜜的腥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都要致命!刘存厚……他下了死手!
林晚夕捏着那柄小小的玉勺,手臂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它探向那碗深褐色的、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药汁。她的动作慢得如同凝固,带着一种诡异的仪式感。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两簇微弱却无比冰冷的幽火,在无声地跳动。
勺子触碰到药汁表面,激起一圈细微的涟漪。
林晚夕的手停住了。
她捏着勺子,就那么悬停在药碗上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突然!
她捏着勺子的手猛地向下一沉!
噗嗤!
玉勺深深地没入粘稠的药汁之中!
紧接着,她手腕极其微小地、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道,在药碗底部,极其隐秘地、极其迅速地——搅动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微得如同错觉!若非红芍一直死死盯着,几乎无法察觉!
搅动停止。
林晚夕的手臂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垂落下来,玉勺脱手,“当啷”一声轻响,掉落在床边脚踏上。她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重新瘫软回枕上,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灰败的脸上瞬间涌起一层不正常的潮红,随即又迅速褪去,只剩下更加骇人的死灰。
“娘娘!”碧萝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娘娘是突然脱力,慌忙放下药碗,上前查看。
红芍依旧立在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死死盯住那碗被搅动过的、深褐色的药汁。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在那浓烈辛涩和冰冷铁锈腥气之下,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却无比精纯、带着诡艳甜香的……同源气息,被那一下搅动,从药汁底部释放了出来,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无声地弥散开!
那是……属于娘娘心脉深处那只蛊虫的……本源气息!娘娘……她竟然在用自身为引,主动将蛊毒的气息……融入这碗毒药?!
碧萝手忙脚乱地扶好林晚夕,见她喘息稍平,只是闭着眼,似乎又陷入了半昏迷。她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咬了咬牙,再次拿起一个干净的玉勺:“娘娘……药快凉了,奴婢服侍您用药……”她舀起一勺药汁,就要往林晚夕唇边送。
“放……下……”林晚夕闭着眼,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本宫……自己……来……”
碧萝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娘娘那灰败死寂、却又透着一种莫名决绝的脸,终究不敢违逆,只得将药碗小心地放在床边矮几上,忧心忡忡地退开两步。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烛火噼啪轻响。
那碗深褐色的药汁,在昏黄的烛光下,表面氤氲着热气,散发着浓烈的不祥气息。
突然!
床榻上,林晚夕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她喉咙深处挤出!她猛地睁开眼!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不再空洞,而是充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因剧痛而急剧收缩!灰败的脸上瞬间被一种极致的痛苦所扭曲!
“噗——!”
一大口粘稠、颜色深得近乎发黑的血液,毫无征兆地从她口中狂喷而出!如同墨汁泼洒!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冰冷甜腻中混合着刺鼻辛涩药味的腥气,如同炸开的毒瘴,轰然席卷了整个主殿!
这口血,不偏不倚,正正地喷在了矮几上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之中!
深黑的血污如同活物般在褐色的药汤表面迅速晕染、扩散、下沉!两种截然不同却都致命的毒物,在小小的药碗中无声地碰撞、交融!碗中的药汁瞬间变成了更加污秽、更加令人心悸的、如同泥沼般的暗褐色!那股混合了蛊毒本源、剧毒药物和腐败血腥的恐怖气息,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让近在咫尺的碧萝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差点直接呕吐出来!
“娘娘——!”碧萝发出凄厉的尖叫,扑到床边,看着林晚夕喷血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软倒在污血浸染的被褥上,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她满嘴满脸都是粘稠的黑血,模样凄厉如同恶鬼。
红芍依旧立在阴影中,如同冰冷的磐石。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瞳,死死锁住那碗被污血浸染、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药汁,又缓缓移向床榻上气息奄奄、却仿佛完成了某种仪式的林晚夕。
她明白了。
这碗药……已经不再是毒药。
它成了一道符。
一道用剧毒、蛊引和垂死之血书写的、无法破解的……催命符!谁碰,谁死!
太医束手?
不。
是这“病”……已入膏肓,药石……皆为引魂之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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