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皇后忽来了兴致，命教坊司在宫中搭起皮影戏台，邀众妃嫔一同观赏，也算是给沉寂了些时日的后宫添些热闹。
“母妃，皮影戏是那种用灯照出来，会在白布上打架、说话的小人吗？”
阿瑞围着蔺景然打转，差点又要在光滑的地板上滑行起来，被春桃眼疾手快地拉住。
“正是。”蔺景然笑着替他整理了一下跑歪的衣襟。
“今日可不许再藏到衣柜里睡着，让母妃好找。”
阿瑞脆生生道：“母妃别担心瑞瑞，阿瑞依旧再藏柜子里，一定睁大眼睛看，不睡觉。”
此时，亭子三面挂起挡风的锦帷，一面设了白色幕布，幕后灯火通明，乐师与操偶艺人已准备就绪。
宫女们穿梭其间，奉上热茶点心。。
蔺景然领着阿瑞到来时，亭内已是一片珠环翠绕，笑语盈盈。
阿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被亭角那亮堂堂的幕布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刘采女见到蔺景然，小声说：“颖妃娘娘您可知今日演什么？说是那个书生帮龙女送信的故事。”
蔺景然含笑点头。
正说着，智妃也到了。她身后跟着的新晋柳御女，竟穿着一身与妫修仪往日风格极为相似的淡紫色宫装，连发髻上的珍珠簪样式都几乎一样。
柳御女低眉顺眼，步步紧随智妃，行动间刻意模仿着那份弱柳扶风的姿态。
众妃嫔的目光或多或少地在柳御女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
只是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多少带了些许玩味与了然。
云贤妃用团扇掩着唇，对身边的宫女极轻地说了句：“啧，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蔺景然只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专心替阿瑞剥橘子。
倒是阿瑞，好奇地看了柳御女好几眼，小声对蔺景然说：“母妃，那个娘娘，好像有点眼熟……”
蔺景然将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吃你的橘子。”
这时，乐声起，皮影戏开场了。只见白色幕布上，驴皮雕成的精致人偶在艺人娴熟的操纵下，活灵活现。
落难龙女的哀婉、书生的侠义、钱塘君破水而出的磅礴气势，都被那光影和唱词演绎得动人心魄。
阿瑞撅着小屁股，小短腿晃啊晃，看得目不转睛，完全被皮影戏吸引。
看到书生拒绝龙宫财富时，他小声说：“书生是好人！”
看到钱塘君发怒掀起巨浪时，他紧张地抓住了蔺景然的衣袖。
待到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才松了口气，跟着大家一起拍手。
而年幼的阿瑞，对这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显然理解有限，他看到热闹的歌舞就高兴。
看到军队来了就紧张，最后疑惑地问：“母妃，那个漂亮的娘娘为什么死了？皇帝为什么不救她？”
蔺景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孩子解释政治与爱情的复杂纠葛。
她只得简略道：“因为皇帝有时也会有无可奈何之事。”
阿瑞似懂非懂，但无可奈何四个字，他隐约明白是不好的意思，便有些闷闷不乐，觉得皇帝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戏罢，众人向皇后谢恩。皇后温言勉励了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回宫的路上，阿瑞还兴奋地比划着皮影人偶打架的动作，嚷嚷着要让内务府也给明曦宫做几个皮影人玩。
而另一边，智妃带着柳御女缓缓而行。
智妃温和地提点着：“圣心难测，恩宠无常。今日或许三千宠爱在一身，明日或许就……所以，需得时时警醒，抓住能抓住的，方是立身之本。”
柳御女恭顺地低着头：“婢妾谨记智妃娘娘教诲。”
“你那神情姿态，模仿得已有七分像。只是哀愁有余，气度不足。”
智妃淡淡道，“妫氏当年也有几分自己的傲气在里头。一味示弱，反倒落了下乘。陛下……未必喜欢一味模仿的傀儡。”
柳御女心中一惊，忙道：“请娘娘指点。”
“接下来，不必时刻学着那愁苦模样。
偶尔也可显得坚韧些，譬如……
听闻家人遭遇变故，虽心痛却强自隐忍，于无人处默默垂泪，但人前依旧尽力当好职分。”
智妃冷笑一声，“这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把握。”
柳御女点头称是。
晚间歇息时，春桃伺候着蔺景然卸妆，挽风在一旁整理床铺，嘴上也没闲着。
“娘娘，您瞧见今日柳御女那样子没？
真是学得一刻不肯放松。
还有智妃娘娘，那般提点她，倒像是真心栽培似的。”
蔺景然看着镜中自己年轻明媚的脸庞，不在意地笑了笑。
“智妃心思深沉，岂会做无的放矢之事？
她不过是想培养一个能替她固宠、又能完全掌控的棋子罢了。
至于那柳氏……”
她顿了顿，“也是个可怜人，只是路走偏了。”
此时外间传来阿瑞笑声和奔跑声。
原来这小家伙回宫后，竟让宫人将几盏宫灯挪到特定角度。
自己举着两个剪好的纸片小人，在墙壁上投下影子，模仿着皮影戏。
他自编自演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是大将军！你是妖怪！看枪！咻咻咻！”
乳母和几个小太监忍着笑，配合地发出惊呼声，逗得他越发来劲。
蔺景然听着外间的笑闹声，摇摇头，对挽风道：“去告诉臭那小子，再不安生睡觉，明日皮影人就没了。”
挽风笑着应声出去。
片刻后，外间果然安静下来。
春桃替蔺景然散开发髻，轻声道：“咱们五殿下心性天真，倒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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