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脚步悄然而至，京城迎来了这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凛冽的北风呼啸着穿过营区的白杨林，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培训中心的工作节奏终于稍稍放缓，凤紫鸾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指尖轻轻摩挲着日历上被红笔圈出的日子——再过三天就是冬至了。
\"紫鸾，又在发呆呢？\"君陌离推门而入，军大衣上还沾着外面带来的寒气。他摘下毛茸茸的皮手套，从兜里掏出一个报纸包着的小包，\"给你带了块芝麻糖，刚从后勤那边换的。\"
凤紫鸾接过糖块，惊喜地发现包装纸上还印着\"冬至大如年\"的红字。\"今年冬至食堂打算包饺子，我正愁没馅料呢。\"她捏了捏纸包，芝麻的香气立刻飘散开来，\"你从哪儿弄的？\"
\"跟老李头换的。\"君陌离笑着坐下，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指，\"他说用半斤芝麻糖换两斤羊肉馅。对了，我申请了半天假，咱们晚上回家吃顿团圆饭吧？\"
提到\"家\"这个字，凤紫鸾的眼睛亮了起来。自从去年带着君陌离回乡见过父母后，他们便约定每年冬至都要像家人一样团聚。她起身从衣柜深处翻出一个蓝布包袱：\"我早准备好了，这是去年妈教我做的酱牛肉，还有几颗腌梅子......\"
君陌离接过包袱，突然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把新鲜菠菜：\"后勤菜园好不容易抢出来的，给你包素馅饺子用。\"翠绿的菜叶上还挂着细小的冰晶，在冬日的阳光下晶莹剔透。
午后，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属区走去。路过操场时，看见新入伍的卫生员们正在练习战地救护，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成一片雾霭。凤紫鸾停下脚步：\"君陌离，你看小王包扎手法还是不对......\"
\"改天我单独教他。\"君陌离揽住妻子的肩膀，\"现在咱们先去办正事。\"他神秘地眨眨眼，从军大衣内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猜猜我找谁借的？\"
推开家属区三排小院的木门，浓郁的肉香扑面而来。李大爷正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看见他们进来，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可算盼到你们小两口了！快去里屋暖和暖和，饺子馅我早调好了。\"
里屋的土炕烧得滚烫，炕桌上摆着个粗瓷碗，里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凤紫鸾刚捧起碗，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推开门一看，只见几个穿着旧军装的身影正在院角的小菜窖前忙碌——是去年毕业的学员们，正偷偷往竹篮里装冬储白菜。
\"紫鸾姐！\"为首的小张挠着头笑，\"听说您今儿回家吃饭，我们给您带了自家腌的酸菜......\"
君陌离轻咳一声，佯装严肃：\"谁允许你们偷拿公家菜窖的东西？\"话虽这么说，却伸手帮着把菜篮提进屋里。不一会儿，屋子里就挤满了人，有抱着面粉袋的，有提着肉馅桶的，连平时不苟言笑的王医生都拎着两瓶二锅头站在门口。
\"这哪是家宴啊，分明是军民联欢会嘛。\"凤紫鸾忍俊不禁，看着众人七手八脚地帮忙和面、调馅。李大爷坐在炕沿上指挥：\"和面的要三光——盆光、手光、面光！擀皮的讲究中间厚四周薄......\"
君陌离系上围裙，站在案板前有模有样地揉面。凤紫鸾悄悄凑近他耳边：\"你行不行啊？别到时候把饺子包成馄饨。\"君陌离转头瞪她一眼，手上动作却格外认真，揉出的面团光滑得像婴儿的皮肤。
暮色渐浓时，屋子里弥漫着饺子的香气。土炕中央的大铁锅里，白胖胖的饺子在水里上下翻腾。李大爷端着醋碟感慨：\"现在这年月，能聚齐这么一大家子人不容易啊。\"他指着墙上挂着的全家福，\"我记得去年这时候，紫鸾刚带陌离回来认门......\"
凤紫鸾望向丈夫，发现君陌离正专注地盯着锅里，耳尖却悄悄红了。她忽然想起去年今日，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参谋长，第一次学着包饺子时把面皮捏得歪歪扭扭，最后还是她偷偷帮他重新整形。
\"开饭喽！\"随着李大爷一声吆喝，十几个粗瓷碗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饺子。君陌离特意给凤紫鸾的碗里多放了两个羊肉馅的，自己却夹起个素馅的咬了一口，突然皱起眉头：\"怎么这么咸？\"
\"我放了三勺盐呢！\"小张不好意思地挠头，\"我娘说冬至的饺子要咸一点才够劲儿......\"
众人哄笑起来。凤紫鸾悄悄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给丈夫，君陌离会意地挑了个素馅的放进她碗里。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小院映照得如同白昼。屋内的煤油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晕，将每个人的脸庞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轮廓。
酒过三巡，王医生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君参谋长，我有个事儿想请教你......\"原来是他负责的野战医院遇到了伤员护理的难题。君陌离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不时在本子上记录要点。凤紫鸾见状，悄悄给大家盛了第二碗饺子。
\"紫鸾姐，您尝尝这个！\"小李姑娘突然举着一盘金黄的炸麻叶跑进来，\"我娘说冬至要吃'安耳朵'，吃了冬天耳朵就不会冻坏......\"脆生生的麻叶在嘴里咔嚓作响，混合着韭菜鸡蛋的香气，引得众人又是一阵赞叹。
夜深了，客人们陆续告辞。临走时，小张偷偷往凤紫鸾兜里塞了把红枣：\"紫鸾姐，这是我娘让我带给您的，说......说是给未来的小娃娃补身子。\"脸涨得通红的姑娘跑得比兔子还快。
君陌离关上门，回头看见妻子正对着煤油灯穿针引线——她要把学员们送的干蘑菇仔细收进玻璃罐里。\"明年冬至，\"他突然开口，\"等新医院建好了，咱们办个像样的家宴。\"
凤紫鸾抬头微笑，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好啊，到时候我要包荠菜猪肉馅的，还要蒸枣花馍......\"她顿了顿，看着丈夫被火光映红的侧脸，\"不过现在这样，挺好的。\"
窗外，雪依然在下。积雪压弯了院角的枣树枝，偶尔有雪块簌簌落下。屋内的火炕烧得暖烘烘的，锅里剩下的饺子还冒着热气。君陌离轻轻握住妻子的手，发现她的指尖还残留着揉面时的面粉痕迹。
\"紫鸾，\"他低声说，\"谢谢你这些年......\"
凤紫鸾将食指竖在他唇边：\"嘘，冬至夜要说吉祥话。\"她从针线筐里摸出个红布包，\"给，去年你送我的玉佩，我请人配了根红绳......\"
君陌离接过玉佩，触手温润。窗外不知何时飘来远处兵营的熄灯号声，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屋内的挂钟滴答走着，时针指向了子时——冬至夜最长的时刻，也是团圆的时刻。
两人依偎在热炕上，听着窗外风雪肆虐的声音。凤紫鸾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听见丈夫轻声哼起一首古老的歌谣，那是她家乡流传的冬至民谣。温暖的被窝里，玉佩贴着胸口，传递着恒久不变的温情。
在这个物质匮乏却精神富足的年代，一盘饺子，一壶热酒，一群志同道合的战友，便是最珍贵的冬至礼物。而他们知道，无论寒冬多么漫长，只要彼此相伴，便是人间至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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