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前夜，山雨落得急。凤紫鸾在储藏室里清点药材，煤油灯的光晕里，陶瓮里的金银花蜜泛着琥珀色的光，旁边整整齐齐码着晒干的薄荷叶、藿香梗，还有新采的鱼腥草。君陌离推门进来时，裤脚还滴着水，肩上扛着个用油布裹得严实的麻袋。
\"紫鸾，李庄送来的新茶。\"他放下麻袋，里面传出沙沙的响声，\"王大伯说，这是今春最后一批明前茶，掺了点金银花蕾，泡出来香得很。\"
凤紫鸾解开油布，抓起一把茶叶凑到灯下——墨绿的叶片间，点缀着几颗嫩黄的金银花蕾，像缀在绿绸上的碎金。\"大伯想得周到。\"她捏起一撮茶叶闻了闻，清苦中带着淡淡的花香，\"等夏天到了，给战士们煮些茶饮，解暑又提神。\"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接着是铁柱清脆的嗓音：\"凤医生！君参谋长！训练场边的草药苗要遭殃啦！\"小战士小林举着盏马灯跟在后面，灯光照出他满是泥点的裤腿，\"今儿下午那场雨下得急，后坡的排水沟堵了，我怕积水泡了咱们的接骨木和荠菜！\"
君陌离抓起墙角的铁锹：\"走，去看看。\"他转头对凤紫鸾说，\"你把那罐驱虫的草药膏带上，万一苗子被泥水泡了根，得赶紧涂上防烂。\"
两人打着手电筒冲进雨幕里。训练场后的排水沟里，枯枝落叶堵了大半，浑浊的水已经漫到了路基上。君陌离挽起裤脚跳下去，铁锹一下一下地铲着淤泥，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腿。凤紫鸾举着马灯照明，时不时递过去一截树枝当工具。
\"这儿！\"小林指着不远处的一垄荠菜，\"那片叶子都蔫了，根可能泡坏了！\"凤紫鸾蹲下身，拨开湿泥查看——荠菜的根须确实有些发软，但还没完全烂掉。她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取出草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发软的根须上：\"这膏子是用黄柏和冰片配的，能消炎防烂。\"
君陌离铲开最后一块淤泥，排水沟里的水立刻欢快地流走了。他直起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等雨停了，咱们把排水沟再加深半尺，两边用石头砌结实。\"转头看向凤紫鸾，\"你那草药膏效果不错，等回头多配些，给各连队的草药角都送点。\"
雨停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凤紫鸾和君陌离站在湿漉漉的田埂上，看着训练场后的草药苗重新挺直了腰杆——荠菜的叶子重新舒展开，接骨木的嫩芽上还挂着水珠，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远处，二连的战士们已经扛着锄头往这边跑，领头的班长喊：\"凤医生！君参谋长！我们把工具都带来了，听您指挥！\"
\"先给排水沟砌石坎。\"君陌离接过战士们递来的工具，\"用河滩上的鹅卵石，垒成半人高的坎，再填些碎石和泥土夯实。\"他转头对凤紫鸾说，\"等石坎砌好了，咱们在沟边种一圈马齿苋，既能护坡，又能防虫。\"
正午的太阳晒干了地面的积水。凤紫鸾蹲在沟边，指导战士们把马齿苋苗栽进挖好的土坑里：\"根要舒展开，土要埋到茎部，别埋太深。\"她抬头看向远处正在砌石坎的战士们，\"君陌离，等这排水系统弄好了，咱们把训练场周边的空地都利用起来，种些耐阴的草药，像半夏、天南星......\"
\"得先翻土。\"君陌离用卷尺量着石坎的高度，\"这土质太硬，得用犁耙松两遍。\"他转头对跟过来的铁柱说，\"小家伙，去炊事班要点腐熟的牛粪，等松完土撒当底肥。\"
午后，李庄的王大伯和几个村民扛着锄头来了。他们听说训练场的排水沟堵了，特意赶来帮忙。\"凤医生，君参谋长，\"王大伯抹了把汗，\"我们村的地堰也该修了，等你们弄完这儿的，咱们一起去。\"
凤紫鸾递过水壶：\"大伯，您先喝口水。这地堰修整可是个大工程，得先把松动的地方挖开，再垒上新土。\"她转头对君陌离说，\"等咱们把训练场的草药角弄好了，就去李庄指导修地堰，顺便教老乡们种些能固土的草药，像葛藤、紫穗槐......\"
\"对咧！\"王大伯一拍大腿，\"俺们村后坡的土老往下淌，要是种上这些，既能护坡，又能卖钱！\"他转头招呼同来的村民，\"老李头，去把咱带来的竹筐拿来，帮着装马齿苋苗！\"
战士们和村民们排成长队，像传递珍宝似的把马齿苋苗从苗床里捧出来，小心翼翼地栽进挖好的土坑里。小姑娘们则提着水壶，给新栽的苗子浇定根水。凤紫鸾蹲在田埂边，指导战士们怎么辨别杂草：\"这叶子圆圆的、带锯齿的是马齿苋，别和狗尾巴草弄混了。\"
傍晚收工时，排水沟的石坎已经砌得差不多了，马齿苋苗也栽了大半。君陌离坐在田埂上，用草绳把工具捆好：\"明天把剩下的马齿苋苗栽完，再给石坎边的土埂撒层草木灰，防虫又补肥。\"
凤紫鸾从竹篮里取出个油纸包：\"给，这是王大伯今早送来的金银花茶饼。\"她掰下一块递给君陌离，\"用文火熬成茶饮，给战士们当夏天的消暑饮品。\"
\"好。\"君陌离接过茶饼，指尖碰到她微凉的手指，\"紫鸾，你累了一天了，回去歇着吧，剩下的我来弄。\"
凤紫鸾摇头：\"我不累。等把这些苗子都安顿好了，咱们还得准备下周的'草药夏令营'。\"她转头看向远处正在收拾工具的孩子们，\"铁柱他们可盼着呢，说要跟着学认草药、采药。\"
夜风裹着雨后的清新钻进帐篷。凤紫鸾坐在桌前整理今天的笔记，煤油灯的光晕里，那本《草药实用手册》的扉页上，又添了新的内容——\"夏季排水系统维护马齿苋护坡种植法金银花茶饮配方\"。她忽然想起白天王大伯说的话：\"这土地啊，就像咱老百姓的身子骨，得细心调理，才能长得壮实。\"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是君陌离的声音：\"紫鸾，睡了吗？\"她起身开门，见他端着个粗瓷碗站在门口，碗里是温热的金银花茶，浮着几片嫩叶，\"喝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李庄。\"
凤紫鸾接过碗，热气氤氲中，她看见君陌离的眉眼比平日更柔和。他站在灯下，肩上还落着几片从草药园带回来的马齿苋叶，像落了一场绿色的雪。
\"君陌离，\"她轻声说，\"等'草药夏令营'办起来，咱们把李庄的孩子们都叫来，让他们亲手种马齿苋，亲手采金银花。\"她抿了口茶，甜香在舌尖化开，\"这夏天的故事，要让他们也参与进来。\"
君陌离点头，指尖轻轻拂去她发间的一片叶子：\"好，咱们一起守着这草药园，守着这夏忙，守着这越来越好的日子。\"
窗外的月光漫过窗棂，洒在桌上的手册和茶碗上。训练场后的草药苗在夜色中轻轻摇晃，像是在低语着夏天的秘密。凤紫鸾知道，这夏忙不仅是一场与土地的较量，更是一份传承——把草药的知识、生活的智慧，还有人与人之间的温情，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像这六零年代的日子，虽不富裕，却因着彼此的扶持与期盼，总能在忙碌里酿出最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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