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背着药箱匆匆赶来,仔细检查了躺在床上的孩子的脉象和瞳孔,又看了看他吐出的秽物,眉头紧紧锁起,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他站起身,对着那满怀期盼的独眼男人,语气充满了不忍与无奈:
“孩子中毒虽不算太深,但他底子实在太虚了,风寒入体,五脏俱损,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老夫老夫只能开些温和的方子,暂且吊住他一口元气,但唉,怕是回天乏术了。”
郎中顿了顿,声音愈发低沉:“让他这几日,尽量舒坦些吧,想吃点什么,就给他吃——”
只是他看了眼,明显不符合这间屋内的装束,欲言又止。
又是一个苦命人!
这话如同最后的判决,击碎了男人眼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
先是浑身一僵,独眼茫然地眨了眨,似乎无法理解这话中的含义。随即,巨大的悲痛再次席卷而来,他没有像寻常人那样哭闹、哀求郎中想办法,反而猛地低下头,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多谢您,”他一边痛哭流涕,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一边却不忘断断续续地向着郎中和沈月陶道谢,“多谢娘子,多谢谢,您救他,让他吃了顿饱饭。”
他这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激,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沈月陶的心脏。她原本就强忍的泪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汹涌而出。
她再也无法这一幕,猛地转身,踉跄着冲回院内。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站在院子中央,仰起头,任由泪水肆意流淌。然而天气实在太冷,滚烫的泪水刚滑落脸颊,几乎瞬间就被冻成了细小的冰棱,悬挂在她的睫毛上、脸颊旁,甚至溅落在她灰扑扑的棉衣上,凝结成点点冰晶。
她的心,也如同这被冻结的泪水一般,迅速冷却、坚硬下来。
悲痛转化为熊熊燃烧的怒火与决绝。
她一言不发,快步走向后院僻静处,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巧骨哨,放在唇边,用力吹响。哨声尖锐而短促,穿透寒冷的空气。
几乎就在哨音落下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侧,单膝跪地:
“沈小姐,属下失职!是我们疏忽了,对方摸清了您的习惯,毒是在上一个买家田赵氏和您院子之间这段路!”
“查。”
全都,嘉宁府。
杜鹃自被长公主认作义女,赐封嘉汇县主后,便从沈府搬到了长公主赠予的华丽宅邸嘉宁府。
身份骤然跃升,从一介婢女成为万人之上的县主,最初的几天,她确实被这泼天的富贵与尊荣砸得晕头转向,满心欢喜。
然而,这份欢喜并未持续太久。
她每日不仅要小心谨慎地陪伴在长公主身侧,揣摩义母的心思,更要跟随宫中派来的教习女官学习繁复苛刻的宫廷礼仪、规矩法度。
每一步,每一言,每一笑,甚至一个眼神,都有严格的标准。她过去十几年作为婢女的习惯,在这些规矩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动辄得咎。
女官表面恭敬,眼神深处却总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与挑剔,仿佛在无声地提醒她,她这身荣华不过是无根浮萍,全靠长公主恩赐。
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强行塞进华美笼子的麻雀,连呼吸都觉得压抑。她无比怀念在沈府时,虽为婢女,跟在小姐身边的日子。
她几次三番想去寻沈月陶,想见见那个她视作依靠和能为她打气的小姐,哪怕只是说几句话也好。但她的请求都被长公主府的人委婉却坚定地拦下了。
连小姐的书信层层筛查再见到时,已是半月之后。
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如今她身份不同往日,是尊贵的县主,而沈月陶虽为官家小姐,毕竟曾是她旧主。若往来过密,恐惹人非议,被其他贵女嘲笑她不忘奴婢出身,自降身份。
就这样,在孤独与压抑中过了许久,直到近来,整个都城都在流传太子、未来太子妃林婉清以及沈月陶三人时常同进同出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这位沈祭酒的女儿必定会成为太子侧妃。
也正是在这流言甚嚣尘上之时,那位一向对她严苛的教习女官,态度似乎微妙地松动了一些,允许她在嘉汇府召见沈月陶。
接连三封邀请沈月陶过府小聚的帖子送入东宫,都如同石沉大海,最后只等来东宫属官一句客气却疏离的回话:“沈小姐如今暂居东宫,一切起居出入皆需殿下首肯,实在不便赴约,还望嘉汇县主体谅。”
这冰冷的回复像一盆凉水,将杜鹃心中最后一点期盼也浇灭了。
如今连新弥夫人也因为种种规矩,阻隔难以常见,杜鹃只感觉自己在冬日里闷在一间密不透风的暖房。随着炭火的燃烧,越来越热,越来越窒息。
十一月十八日,是右相夫人五十大寿。她要替长公主母亲赴宴,或许太子殿下或许会携小姐一同出席。
这是近期她唯一可能见到小姐的机会了!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哪怕只能说上一两句话!
这个念头支撑着杜鹃,让她将对宴会的紧张与畏惧都压了下去。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在这种场合失仪,绝不能给小姐丢脸!小姐若是看到她如今这般畏缩模样,定会失望的。
浑然忘了,这种正式场合,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事。
杜鹃只是太想见熟人了,所有的感性战胜了理性。
于是,在出席寿宴前的前几日,杜鹃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
她反复练习女官教导的礼仪,从行走步态、行礼角度,到言谈举止、应对进退,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
赴宴那日,她起了个大早,由侍女们精心装扮。穿着县主规制的华美礼服,头戴珠翠,妆容精致。看着镜中那个陌生而贵气的自己,杜鹃深吸一口气,暗暗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这场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寻常交际的寿宴,对她而言,却是一场重要的“战役”。
她要去见那个在她灰暗人生中投下第一缕光的人,她要以最好的姿态站在可能出现的沈月陶面前,告诉小姐,杜鹃没有给她丢人,即便身处这令人窒息的富贵牢笼,她也在努力地……活下去,活出个人样。
“加油!”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道,昂着头迈出了嘉宁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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