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浸了蜜的丝线，悄无声息地缠绕、编织。
墨府，这座曾经冰冷、严谨、仿佛连空气都凝滞着机关油与苦杏仁味的堡垒，在姚浅凝日复一日的存在中，缓慢而坚定地改变了质地。
她开始摆弄那些曾让他全神贯注的机关。
最初只是好奇地旁观，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些精密的齿轮与连杆。
墨悬星起初会皱眉，下意识想阻止，这些暗藏杀机或奥秘的造物，不该是她能轻易触碰的领域。
可当她抬起眼，用那双盛着纯粹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眸子望向他时，那些冰冷的警告便哽在喉间。
那双眼睛。
和六年前一样，又不一样。
一样清澈，一样能轻易穿透他所有防备，直抵灵魂深处最荒芜的角落。
不一样的是，少了些当年的青涩无畏，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水光潋滟的复杂，却依旧有着能将他的世界瞬间点亮的魔力。
六年里，多少个午夜梦回，这双眼睛就是他唯一抓得住的光，哪怕醒来后只剩蚀骨的冰凉。
如今，它真真切切地在他眼前，带着温度，带着笑意。
他竟开始教她。
从最基础的力学原理，到简单机关的拆解与组装。
他的讲解简洁、精准，不带丝毫冗余情感。
她却听得专注，偶尔提问，角度有时稚嫩，有时却又刁钻得让他都需凝神思索。
一日，他正在讲解一组复合齿轮的传动效率与力矩转换，用炭笔在宣纸上画着规整的示意图。
姚浅凝托着腮，目光从他笔尖移到旁边一个用于演示的、有些滞涩的联动装置上，忽然轻声开口。
“星星，你有没有想过……不用齿轮，也能传递力量，甚至改变方向？”
墨悬星笔尖一顿，紫眸抬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仅仅是内容，更是这个瞬间。
她就在他身边，和他讨论着他最熟悉的领域，用着一种自然而亲密的姿态。
这是六年空寂岁月里，连奢望都不敢有的场景。
他压下心头骤然翻涌的、近乎酸楚的悸动，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不用齿轮？用连杆？皮带？这些我都试过，效率或精度不足。”
“不是那些。”
“我是说……用一种很特别的‘液体’。”
“液体？”
墨悬星眉头微蹙。
液体难以控制，易流失，如何精准传递力量？
“嗯。”
姚浅凝的眼神有些飘忽，仿佛在回忆什么极遥远的事物。
“那种液体几乎不会被压缩，封闭在管道里，一处受到压力，另一处就会产生几乎同样的推力……可以用来推动活塞，或者……嗯，类似活塞的东西。如果配合一些精巧的阀门控制流向和流量，就能让机械臂……哦，就是类似傀儡手臂的东西，做出很复杂、很稳定的动作，比纯靠齿轮和连杆要灵活得多，力量也大得多。”
她描述得并不十分精确，带着一种孩童复述梦境般的模糊感，但核心的概念，液压传动却像一道陌生的闪电，骤然劈开墨悬星脑中固有的思维框架。
墨悬星听着，大脑在飞速推演这些异想天开的可能性，而心脏却像被浸泡在温热的泉水中，一阵阵发软、发烫。
她在分享她的世界。
哪怕这可能只是碎片，哪怕这可能只是偶然，但这份“分享”本身，对他而言，珍贵得胜过世间一切精妙的机关图纸。
他放下炭笔，紫眸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但更深处，是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继续。”
他声音低沉，目光紧紧锁住她。
姚浅凝似乎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继续含糊地抛出了“反馈”、“自动调整”等朦胧概念。
墨悬星没有再追问细节，他看着她略显困惑却努力回忆的模样，心口那处空了六年的地方，被一种饱胀的、酸涩的柔情填满。
“很有趣的想法。”
他最终说道，语气试图平淡，但眼底那簇火焰，已分不清是对新知识的渴求，还是对她这个人更深的迷恋与占有。
他重新拿起炭笔，开始勾勒她描述的那些陌生构型，笔尖却不由自主地，将她的名字缩写，以极微小的机关暗码形式，藏进了某条管道的设计纹路里。
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识别的、隐秘的烙印。
在她手指被细小零件划伤的瞬间，动作快过思考。
墨悬星几乎是瞬间丢开手里的机关，一把抓住了她受伤的手指。
力道有些大，他低下头，紫眸紧盯着那细微的伤口，然后，温热的唇舌轻轻包裹住了她的指尖，将那点咸涩的血珠抿去。
做完之后，他自己似乎也愣了一下，浓密的睫毛垂下，挡住了眼中翻涌的情绪。但他没有松开她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将她轻轻拉近，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后颈，以一个绝对主导的姿态，吻上了她的唇。
这个吻它深入、缠绵、带着刚刚拭去她鲜血的微腥气息，和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找到宣泄口的、近乎绝望的浓情。
一吻结束，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微乱，紫眸深处是化不开的幽暗与执着。
“慢点。”
“别再弄伤自己。”
他的目光锁着她，补充道，语气恢复了部分冷静，却依然紧握着她的手。
“……关于那种‘液体传动’，管道的材质，你认为何种最合适？”
他需要转移话题，也需要将她更多的“奇思妙想”与“她可能受伤”这件事隔开，他无法容忍后者，却贪恋前者带来的、与她更紧密的联结。
姚浅凝则会歪着头，故作苦恼地思索片刻，然后给出一些半真半假、夹杂着现代常识和模糊印象的答案。
“密封不好的话，压力会泄露吧？也许需要特别有韧性又坚固的材料？嗯……我记得那匠人好像提过一种……橡胶？还是什么树胶来着？弹性很好……”
她知道，那六年的执念，正在这些精心布置的日常、不经意的灵感火花、以及此刻强势又温柔的占有中，发酵成更醇厚、更偏执、更无法剥离的爱意。
他不仅爱着现在的她，更在疯狂补偿那六年的空缺，并将所有对未来的恐惧，都化作了眼下近乎偏执的守护与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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