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盛号”货轮拉响汽笛,沉重地驶离上海。码头上山口次郎暴怒的身影和零星的枪声,最终都消散在潮湿的江风与渐起的晨雾里。
船舱内,气氛凝重而忙乱。沈知默带来的随行医生立刻为徐砚深和杜清晏检查伤势。徐砚深依旧昏迷,但手术伤口没有崩裂,只是因失血和感染而极度虚弱。杜清晏的情况则更棘手一些,肩头的枪伤因之前的奔逃和掩护而再次撕裂,需要重新清创缝合。
“磺胺,我们需要磺胺预防感染!”医生焦急地对沈知默说。在这个年代,磺胺是救命药,极其珍贵。
沈知默脸色凝重,点了点头,转身去安排。沈知意守在徐砚深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目光片刻不离。徐曼华蜷缩在角落的椅子上,裹着一条毯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舷窗外浑浊的江水,仿佛灵魂还滞留在那片充满创伤的岸上。
经过医生近两个小时的紧急处理,杜清晏的伤口被重新缝合包扎,并注射了宝贵的磺胺。他因失血和疼痛而极度疲惫,但意识是清醒的。沈知意喂他喝了点水,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心疼不已。
“我没事……”杜清晏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安慰她,却牵动了伤口,眉头微蹙。
“别动。”沈知意轻轻按住他未受伤的那边肩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你们都要好好的,一个都不能少。”这句话,既是对杜清晏说,也是对昏迷的徐砚深说,更是对自己崩溃边缘情绪的强行支撑。
杜清晏看着她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涌起万般怜惜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闭上眼,轻轻回握住她放在他肩头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力量。在这飘摇的江舟之上,超越世俗定义的情感羁绊,是他们彼此唯一的浮木。
傍晚时分,沈知默端着一些简单的食物走进船舱。他脸上带着奔波与忧虑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沉稳。
“二哥,家里……怎么样了?”沈知意终于问出了这个沉重的问题。
沈知默叹了口气,将食物放在小桌上:“父亲已安全抵达重庆。大哥和大嫂带着核心技术人员和部分设备,走的是另一条内迁路线,目前也联系上了,还算顺利。公馆……是回不去了,好在父亲早有准备,部分资产已提前转移。”他顿了顿,看向沈知意,语气带着愧疚,“只是苦了你,知意,这段日子……”
“我没事,二哥。”沈知意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最重要的。”她看向沈知默,“你呢?怎么会带着人在码头?太危险了!”
沈知默解释道:“家里在航运业有些老关系,这‘协盛号’的船长,是父亲早年资助过的学生,信得过。陈景明冒险传出消息后,我知道这是接应你们最后的机会,就带着家里最后一批忠于我们的护卫和物资过来了。上海……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了。”
他的选择,保全了沈家最后的元气,也挽救了妹妹和她的同伴。
“我们这是去哪里?”杜清晏轻声问。
“先在镇江靠岸。那里相对安全些,可以找地方让你们安心养伤。然后……”沈知默看向沈知意,“看你们的打算。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也能去重庆。”
沈知意和杜清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不,二哥。”沈知意开口,语气坚定,“我们不能去重庆。陈景澜在南京,他寻找的‘定魂珠’可能关系到如何对抗新月会那种诡异的力量,也关系到曼华的彻底康复,甚至……可能关乎更多人的生死。我们必须去南京。”
这个决定在沈知默意料之中,他了解自己妹妹的倔强与担当。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到了镇江,我会为你们安排去处和新的身份。但南京如今局势复杂,日军占领后,各方势力鱼龙混杂,你们务必万分小心。”
这时,一直沉默的徐曼华忽然低声开口,带着一丝恐惧:“南京……我好像……听景澜哥哥提起过……他说那里是……‘龙气’汇聚之地……也是……‘囚笼’……”
“囚笼?”沈知意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徐曼华努力回忆,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说……要在那里……完成最后的……‘束缚’……让所有人都……逃不掉……”
这话让船舱内的温度骤然降低。陈景澜的“涅盘计划”在月圆之夜被挫败后,他似乎转向了一个更宏大、更恐怖的计划。
夜色渐深,货轮在长江上平稳航行。沈知默去安排后续事宜,医生也在隔壁休息。船舱里,只剩下清醒的沈知意、杜清晏,昏睡的徐砚深,和时睡时醒的徐曼华。
杜清晏因伤势和药物作用,沉沉睡去。沈知意却毫无睡意,她坐在两个伤者之间,看着徐砚深深邃的眉眼,又看看杜清晏安静的睡颜,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坚定。这两个男人,一个如火,刚毅炽热,守护在她身前;一个如水,温润深邃,支撑在她心间。乱世之中,这份惊世骇俗的羁绊,是她最沉重的负担,亦是她最强大的力量源泉。
她轻轻拿出母亲的信笺和那把云纹钥,在昏暗的灯光下再次研读。母亲提到“定魂珠”能“镇守灵台,对抗外力侵蚀”,这或许就是破解陈景澜精神控制、解救徐曼华的关键。而“云纹钥”指向的下一个地点,又在哪里?
就在这时,货轮微微一阵颠簸,似乎偏离了主航道。沈知意并未在意,长江航行,避让船只或浅滩是常事。
然而,几分钟后,货轮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最终完全停止。引擎的轰鸣声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江水拍打船身的哗哗声,一种不祥的寂静笼罩下来。
沈知意心中升起一股警觉。她走到舷窗边,向外望去。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零星几点渔火,货轮似乎停在了一处偏僻的江面。
怎么回事?机械故障?还是……
突然,舱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沈知默压低的、带着紧张的声音:“知意,醒着吗?出事了,我们可能被水匪盯上了!”
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江心,带着两个重伤员,他们该如何应对这群江上的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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