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关外辽河平原一带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土地龟裂,庄稼枯死。奉天城外的官仓虽有存粮,却被把总赵德胜把持着,不肯开仓赈济灾民。
这时节,奉天城调来个新库官,名叫李正清,约莫四十出头,瘦高个子,面容清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是读书人出身,为人刚正不阿,上头特意派他来整顿粮仓。
李正清到任头一天,就觉出这粮仓不对劲。
粮仓建在城西,占地极广,十几座仓廒排开,都是砖木结构,尖顶厚墙。院里老槐树都有合抱粗,枝杈张狂地伸向天空,投下大片阴影。明明是盛夏时节,一进院子却觉得阴风阵阵,脊背发凉。
“李大人,这便是主仓了,存粮五千石。”赵把总腆着肚子在前引路,他身材魁梧,面色红润,与外面面黄肌瘦的灾民形成鲜明对比。
李正清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仓廒外墙皮有些脱落,露出里面的青砖,墙角生着厚厚的青苔,几只肥硕的老鼠毫不怕人地窜过。
“开仓查验。”李正清吩咐道。
赵把总脸上肌肉抽动一下,随即堆起笑容:“大人远道而来,不如先歇息片刻,卑职已备下酒菜...”
“开仓。”李正清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仓门吱呀呀打开,一股陈米与霉味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李正清迈步入内,但见粮堆如山,表面上看去倒是满满当当。他随手抓起一把米,放在鼻尖嗅了嗅,又捻了捻米粒。
“这米存了有三年了吧?”李正清问道。
赵把总一愣,忙答:“大人好眼力,正是三年前的陈米。”
李正清不再言语,径直走向粮堆深处,忽然用脚跺了跺地面,发出空空的回声。赵把总脸色顿时变了。
“把这处的粮食搬开。”李正清命令道。
仓丁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李正清带来的两个随从上前动手,赵把总这才勉强示意仓丁帮忙。不多时,粮食被移开,露出块巨大的木板。掀开木板,下面竟是个地窖,里头堆满了麻袋。
李正清命人拖上一袋,割开后,白花花的新米流淌出来,与仓中陈米形成鲜明对比。
“赵把总,这是何故?”李正清冷声问道。
赵把总汗如雨下,支支吾吾道:“这,这是为防不时之需...”
“外面灾民饿殍遍野,你却把新米藏起来,以陈米充数,该当何罪!”李正清厉声道。
正当此时,仓内忽然阴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风中似乎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仓丁们个个面色惨白,纷纷后退。
“又,又来了!”一个老仓丁颤声道。
“何事惊慌?”李正清问。
赵把总趁机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粮仓闹狐仙!每每有人查仓,便会作怪。卑职之所以将新米藏起,也是怕被狐仙糟蹋啊!”
李正清冷笑一声:“狐仙?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当夜,李正清独坐仓廒旁的衙斋,翻阅账册。越是细看,越是心惊——账目漏洞百出,明显有人长期贪墨官粮。窗外月色朦胧,树影摇曳,偶尔传来几声奇怪的响动,似爪挠门,又似人低语。
忽然,烛火无风自动,忽明忽暗。李正清抬头,见一白须老者不知何时已立于案前,身穿古式袍服,手持藤杖,目光如电。
“汝为何人?”李正清镇定问道,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
老者微笑:“老夫乃此地守仓狐仙,见公正直,特来相见。”
李正清冷笑:“即是仙家,为何纵容仓中蠹虫贪墨粮米,致使百姓挨饿?”
狐仙叹道:“非是纵容,而是等待有缘人。赵德胜之辈,不过小丑耳,其后尚有更大主使。公若能破此案,老夫自当助公一臂之力。”
“如何相助?”李正清问。
狐仙道:“明日午时,可在仓中西角槐树下设乩坛,老夫自有分教。”
说罢,老者身影渐渐淡去,化作一只白狐,跃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午时,李正清依言设坛。槐树下置一八仙桌,铺上黄纸,备好乩笔。赵把总等人远远看着,窃窃私语,皆以为新库官疯了。
李正清焚香祷告毕,与一老仓丁各执乩笔一端。不多时,笔自动,在沙盘上写下四句诗:
“粮囤深处有乾坤,
金蝉脱壳计已深。
若要真相大白日,
且看明月照沟渠。”
笔迹刚劲有力,绝非李正清或仓丁所为。围观者无不骇然。
赵把总强作镇定:“此乃幻术,大人切莫相信!”
正当此时,忽然仓外喧哗,一群灾民冲破守卫,涌入仓院,跪地哭求放粮。场面顿时大乱。
李正清登上高台,朗声道:“乡亲们稍安!今日我李正清在此立誓,必开仓放赈,绝不使一人饿死!”
灾民欢呼声中,赵把总面色铁青,悄悄退去。
是夜,月明如昼。李正清根据乩仙提示,来到仓后排水沟处。仔细观察,发现沟渠一侧砖石有松动痕迹。命人撬开后,赫然露出一个暗道!
李正亲持火把进入,曲折前行百余步,竟通向城外一处宅院。院内堆满粮袋,正是仓中失踪的新粮。宅主不是别人,正是赵把总的连襟——本地豪绅周员外。
人赃并获,周员外只得招供。原来他与赵把总勾结,通过暗道盗卖官粮已有数年,所得钱财大半孝敬了奉天城内某高官。
案情大白,李正清当即开仓放赈,救活了无数灾民。赵把总与周员外被革职查办,背后高官也受到惩处。
事后,李正清再次焚香感谢狐仙。香烟缭绕中,白须老者重现身影。
“公不必谢我,此乃天道。”狐仙道,“我本前明守仓吏,因清兵入关时不肯献粮,被杀害于此。魂魄附于白狐,守护粮仓已近三百年矣。”
李正肃然起敬:“原来是忠义之士!敢问仙长,为何选我相助?”
狐仙微笑:“公前世乃此地县令,曾为我收殓尸骨,立碑纪念。此番公再来,正是因果相报。”
言毕,狐仙取出一个布包:“此中有贪官们历年贪墨的账册副本,以及他们与日本商社勾结,欲将粮食卖往关外的密信。公可依此彻底铲除奸党。”
李正清接过布包,再抬头时,狐仙已逝。唯有窗外一只白狐,对着明月长拜三下,倏忽不见。
此后,奉天官仓再无怪事发生。唯每年清明,李正清必至仓后孤坟前祭扫。有人说深夜常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在仓廒间巡视,一个提灯,一个持杖,守护着粮仓安宁。
粮仓胡同的老人们至今还会念叨:“啥狐仙鬼怪的,都是人心作怪。心里有鬼,看啥都像鬼;心里有正气,狐仙也来助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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