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长白山下七道沟村出了件怪事。
村东头老张家的小子铁蛋,刚满七岁,忽然得了个说胡话的毛病。白日里还好端端的,一到日头西沉,便蜷在炕角,眼睛直勾勾盯着房梁,嘴里念念有词:“时候到了…时候快到了…”
张家媳妇急得满嘴燎泡,请了郎中瞧,说是惊厥之症,开了几副安神的方子,灌下去却不见好。村里老人见了直摇头,背地里嘀咕:“莫不是冲撞了哪路仙家?”
这一日,铁蛋又发起癔症,忽然从炕上蹦起来,声音尖细得不似孩童:“张家当家的,明日午时三刻,村西老槐树下见。若是不来,小心你儿子的性命!”
张老汉吓得魂飞魄散,这声音分明是个老太太,带着一股子阴冷之气。夫妻俩一宿没合眼,天刚蒙蒙亮,张老汉就揣上两块干粮,直奔村西老槐树。
这老槐树有年头了,三人合抱粗细,枝桠虬结如鬼爪。树下常年不见日光,阴凉得很。村里人传言,这儿是常仙(蛇仙)落脚的地方,寻常不敢轻易靠近。
日头渐高,张老汉蹲在树下,心里七上八下。眼看午时三刻将至,四周却静得出奇,连声鸟叫都无。正疑惧间,忽觉脖颈一凉,抬头看去,差点吓丢了魂——只见一条碗口粗、黑底金纹的大蛇,正从老槐树上缓缓垂下身子,一双蛇眼幽深如古井,竟口吐人言:
“张永福,你可还认得我?”
张老汉两腿发软,扑通跪倒在地:“常…常仙奶奶恕罪!小的不知哪里冲撞了仙家,求仙家放过我儿…”
大蛇游下树来,盘踞在他面前,声音冰冷:“起来说话。我今日找你,非为今世恩怨。你且细看!”
大蛇话音未落,张老汉忽觉天旋地转,眼前景象骤变。恍惚间,自己竟似换了个人,身着古怪官服,趾高气扬地站在一处恢弘大殿外。殿前广场上,黑压压跪着无数囚徒,皆披枷带锁。耳边响起一个名号——“王巨君”,他心中竟涌起一阵熟悉的得意,仿佛那是自己的字号。
景象再变,他见“自己”冷笑着挥手,兵士们抬上一个巨大的铜炉,炉火正旺。兵士从囚徒中拖出一位白发老妪,任凭她如何挣扎哀求,“自己”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纵声大笑:“妖言惑众!便是真仙,也教你形神俱灭!”老妪被投入铜炉,烈焰腾空瞬间,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竟不似人声,反像巨兽哀嚎…
张老汉惨叫一声,清醒过来,浑身冷汗如浆。
大蛇眼中幽光闪烁:“看明白了?那便是你的前世。你前世名为王巨君,权势熏天时,只因我族中一位辈分极高的老祖母,预言你气数将尽,你便将她捉拿,活活焚杀,挫骨扬灰。她修行千年,已近圆满,却受此酷刑,魂飞魄散,连轮回之机都断了。”
张老汉磕头如捣蒜:“常仙奶奶!那是前世作的孽,小的今生一无所知啊!求仙奶奶开恩!”
大蛇道:“天道轮回,债业相偿。我族寻觅你之魂魄已千载。若非你祖上三代积善,有些功德护佑,早已取你性命。如今冤债临近终期,躲是躲不掉了。念你今生尚无大恶,我指你一条明路。”
“仙奶奶请讲!小的万死不辞!”
“三日之内,你需办三件事。其一,于此处设香案祭台,供奉我老祖母牌位,焚香九九八十一日,超度其灵。其二,将你家祖传的那块作为镇物埋在灶房下的‘青玉璋’取出,那是你前世镇杀我族气运之物,需交还于我。其三,”大蛇声音愈发森寒,“你需找到当年助王巨君行凶的帮凶转世。他此生投在你村中,名唤李二疤瘌。他需在祭坛前叩首千遍,自陈其罪。”
张老汉听得目瞪口呆。那“青玉璋”是祖传之物,父亲临终前确曾叮嘱埋在灶下,不可轻动,竟不知有此渊源。更让他心惊的是李二疤瘌,此人是村里有名的混混,游手好闲,偷鸡摸狗,竟是前世帮凶?
“若…若这三件事办成,我儿可能得救?”
“冤有头,债有主。债偿之后,自然两清。若有一件办不成…”大蛇不再多言,身形一晃,隐入草丛不见踪影。
张老汉失魂落魄回到家,与媳妇一说,媳妇顿时哭天抢地。但为救儿子,只得死马当活马医。夫妻俩连夜在老槐树下设了香案牌位,又趁天黑偷偷刨开灶房,果然挖出一块二尺来长、沁色幽深的古玉璋,玉上刻着奇异纹路,触之冰凉刺骨。
前两件事还算顺利,唯独第三件让张老汉犯了难。他硬着头皮找到李二疤瘌,刚提“前世”、“蛇仙”几个字,李二疤瘌就啐了他一口:“张永福!你他妈失心疯了?拿这些鬼话骗你爷爷?还想让老子去磕头?滚你娘的蛋!”说完抡起拳头就将张老汉轰了出来。
期限将至,铁蛋已水米不进,气若游丝。张老汉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第二日黄昏,他正跪在香案前苦苦祷告,忽见村里泼皮牛三慌慌张张跑来:“张叔!不好了!李二疤瘌…他…他出事了!”
张老汉忙问其故。牛三脸白如纸,哆哆嗦嗦道:“刚才我和二疤瘌在村口喝酒,他忽然就说浑身发冷,像是掉冰窖里了。接着…接着他就像中了邪,眼睛瞪得溜圆,指着空地说‘别过来!别过来!我烧你是上头的意思!不关我事啊!’,然后就在地上翻滚,学那蛇爬行,还用头砰砰撞地,嘴里嚷嚷‘我磕!我磕!饶了我!’。这会儿都快没气儿了!”
张老汉忙叫上几个胆大的乡邻赶到村口,只见李二疤瘌瘫在地上,额头血肉模糊,气息微弱,还在无意识地做着磕头的动作。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抬到老槐树下。说也奇怪,一近香案,李二疤瘌竟清醒了些,看着那牌位和黑黢黢的老林子,吓得魂不附体,不用人按着,自己就挣扎着爬起,对着牌位拼命磕头,嘴里胡乱喊着:“我有罪!我认罪!饶命啊!”
足足磕了不知几百个头,李二疤瘌终于力竭昏死过去。此时,月上中天,老槐树下阴风骤起,吹得香火明灭不定。那条金纹大蛇再次现身,它绕着昏死的李二疤瘌和那块青玉璋游走一圈,最后对着张老汉点了点头:“债业已清,你好自为之。”说罢,衔起那块青玉璋,倏然消失在密林深处。
当晚,铁蛋的高烧就退了,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竟恢复如常,蹦蹦跳跳下炕要粥吃,对前几日之事浑然不觉。
李二疤瘌却大病一场,好了之后竟似换了个人,收敛恶行,时常对着老槐树的方向发愣。后来他离了村,不知所踪。
张老汉经历此事,更加深信因果报应之理,年年不忘祭拜。只是村西那棵老槐树,愈发阴森蔽日,再无人敢近前打扰了。
后来有进山采参的人说,曾在深山雾霭中,见过一位黑衣老妪,手持青玉杖,遥望人间,目光幽远,不知是怨是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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