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们这地界儿有条河,名叫大力河,河面不宽,水却深得发绿。老辈人讲,这河早年不叫这个名儿,是因为出了一档子邪乎事儿,才得了“大力”这个名号。
说的是民国初年,咱们村里有个叫陈老四的汉子,三十来岁,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这人老实巴交,就是有点犟脾气,认准的事儿,八头牛都拉不回。
那年夏天,雨水特别勤,大力河发了大水,混黄的河水漫上河岸,把河边老坟圈子里的几口薄皮棺材都给冲了出来。水退之后,有人看见那棺材板子被冲得七零八落,里头的白骨都露了天。乡里人讲究个入土为安,几个胆大的后生就打算去把骨头收拾收拾,重新埋了。
陈老四那天正好挑着货担从那儿过,也凑过去帮忙。众人正收拾着,忽听得“咔嚓”一声,陈老四脚下踩塌了一块松土,整个人掉进一个被水冲垮的老坟窟窿里。大家七手八脚把他拉上来,倒也没伤着,就是手里紧紧攥着个东西。
众人凑近一看,是个生了绿锈的铜匣子,巴掌大小,封得死死的,上面还刻着些弯弯绕绕的符咒。有上了年纪的老人一看,连说:“晦气!晦气!这是镇邪的东西,快埋回去!”
陈老四却犯了犟脾气,觉得这是天意让他得了这物件,说不定里头是啥宝贝呢。任凭大家怎么劝,他死活不肯撒手,用衣襟擦了擦铜匣上的泥,塞进了怀里。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饭也顾不上吃,就着油灯,用凿子小心翼翼地撬那铜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匣子“啪”一声开了,里头既没有金银,也没有珠宝,只有一卷焦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个似狐非狐、似人非人的画像,旁边还有几行看不懂的咒文。
陈老四心里纳闷,拿起绢布抖了抖,忽然觉得一股阴风穿过堂屋,油灯的火苗猛地晃了几晃,差点灭了。他打了个寒颤,嘟囔了一句“啥邪风”,也没太在意,就把绢布随手塞到枕头底下,倒头便睡。
怪事就从这天晚上开始了。
先是陈老四的力气变得出奇的大。往常他挑百十斤的货担走几十里路,也算一把好力气,可如今,单手就能把院里磨盘举起来,跟玩似的。一开始他还偷着乐,家里砍柴劈柴,他用手一掰,碗口粗的木头就断了;耕地拉犁,他一个人比一头健牛还使得上劲。村里人都惊得目瞪口呆,问他咋回事,他只嘿嘿笑,说是祖宗保佑。
可渐渐地,大伙儿觉得陈老四不对劲了。他饭量变得吓人,一顿能吃下半锅米饭外加十几个馍馍,还总嚷嚷着饿。眼神也变了,看人时直勾勾的,带着一股子野气。更邪门的是,村里开始丢鸡少鸭,后来连看门的大狗都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有人半夜起夜,恍惚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在村里晃荡,动作快得像一阵风,还伴随着一股子腥臊气。
话分两头。村里有个叫孙四奶奶的神婆,年纪一大把了,平日里谁家有个虚病邪症的,都找她给瞧瞧。她家供奉的是狐仙,据说有些道行。这几天,孙四奶奶总感觉心神不宁,眼皮直跳。夜里打坐时,她家堂上的狐仙居然不肯落座,只是焦躁地在她身边打转。
这天傍晚,孙四奶奶在村口碰见了收工回来的陈老四。夕阳底下,她瞄了陈老四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只见陈老四身后拖着一条模模糊糊、长毛蓬松的影子,那影子绝不是人影,倒像条大尾巴!而他肩上,似乎还趴着一团黑气,隐隐显出个狐狸的轮廓,正龇着牙,冲着孙四奶奶狞笑。
孙四奶奶知道这是碰上硬茬子了。她没声张,转身回家,净手焚香,请狐仙明示。香烟缭绕中,她心里渐渐明白过来:那铜匣里封着的,根本不是啥宝贝,而是一道拘禁着“狐怪”精魂的符咒。这狐怪不知是多年前被哪个高人降服,封在河畔老坟。如今陈老四误打误撞破了封印,这狐怪的魂魄就附在了他身上。这狐怪专吸生灵精气壮大自身,所以陈老四力大无穷,村里的牲畜也遭了殃。长久下去,不但陈老四的精血会被吸干,整个村子都得跟着遭难。
孙四奶奶心地善良,不能眼看着陈老四和村子受害。第二天,她提了一篮子鸡蛋,上门去看陈老四。陈老四窝在家里,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哪还有之前力大无穷的神气,倒像个痨病鬼。孙四奶奶心里有数了,这是狐怪吸食他元气太甚,快把他掏空了。
“老四啊,你这阵子可是遇着啥不干净的东西了?”孙四奶奶开门见山。
陈老四起初还嘴硬,支支吾吾不肯说。孙四奶奶叹口气:“你小子还瞒我?你看看你这样子,印堂发黑,眼神涣散,肩上的阳火都快灭了!再晚几天,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你晚上睡觉,是不是总觉得身子沉,压得喘不过气,还老梦见个长毛的东西?”
陈老四一听,脸都吓白了,因为这些症状他全有。他这才哆哆嗦嗦地把捡到铜匣的事说了出来,从枕头底下摸出了那卷绢布。
孙四奶奶展开绢布一看,倒吸一口凉气:“造孽啊!这是‘请狐咒’,你把它当宝贝供着,就等于请了个邪神进门!这东西现在靠吸你的精气活着,等你油尽灯枯,它就要祸害全村了!”
陈老四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四奶奶,您可得救救我啊!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孙四奶奶扶起他:“现在知道怕了?早听人劝,也不至于此。这东西道行不浅,我堂上的仙家未必是对手。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
孙四奶奶说的法子,是“斗法”。她告诉陈老四,这狐怪贪恋血食和精气,可以用这个做诱饵,设个局。她让陈老四准备三样东西:一只三年以上的大公鸡、一坛烈酒、还有他自个儿的几滴中指血。
第二天夜里,月黑风高。孙四奶奶在自家院子里设下香案,披发执剑,身边站着瑟瑟发抖的陈老四。院子中央,用朱砂画了个圈,那只大公鸡被捆着放在圈里。孙四奶奶让陈老四把中指血滴在酒坛里,然后摆在香案上。
子时一到,阴风大作,吹得香案上的蜡烛火苗乱窜。只见陈老四忽然浑身一抖,眼神变得狰狞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张嘴就要扑向那只大公鸡。显然,他身上的狐怪受不住血食的诱惑,要现形了!
“孽障!还敢逞凶!”孙四奶奶大喝一声,将一道符箓拍在陈老四额头。陈老四惨叫一声,僵在原地,一股黑气从他头顶冒了出来,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双眼血红、张牙舞爪的狐狸虚影!
那狐影尖啸着,直扑孙四奶奶。孙四奶奶脚踏罡步,口中念念有词,她家堂上的狐仙也显出一道白光,与那黑气狐影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院子里风声鹤唳,飞沙走石。
可那狐怪凶悍异常,白光渐渐不支。孙四奶奶额头见汗,知道自家仙家敌不过这老怪。危急关头,她想起古籍上记载,这类邪物最怕至阳至刚之物。她心一横,咬破舌尖,一口真阳涎混合着朱砂,喷在桃木剑上,然后奋力将剑掷向那狐影!
同时,她朝着陈老四大喊:“老四!你想活命,就想想你爹娘老婆孩子!用你的人气骂它!骂它个狗血淋头!”
陈老四被这一喊,神智清醒了几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想起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和身体被掏空的痛苦,一股无名火起,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指着那狐影破口大骂,把他走街串巷学来的市井俚语、乡下粗话全骂了出来,字字句句都带着活人的阳刚血气。
那狐影被孙四奶奶的桃木剑所伤,本就虚弱了几分,再被陈老四这一通蕴含生人意志的痛骂,好比雪上加霜,顿时黑气涣散,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嗖”地一下,如箭般向大力河方向逃去,一头扎进河里,消失不见了。
孙四奶奶瘫坐在地,浑身虚脱。陈老四也像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呼呼直喘粗气。
自此以后,陈老四又变回了那个普通货郎,力气与常人无异,只是身体虚了好一阵子才补回来。村里再也没丢过牲畜。那卷惹祸的绢布,被孙四奶奶在河边烧化,灰烬撒进了大力河。
据说,后来有人雨夜路过大力河,偶尔还能听到河心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狐狸哀鸣。那河里的鱼,吃起来总带着一股子土腥气,老人们说,那是狐怪还在河底作祟呢。所以啊,这河就有了“大力河”的名头,既是记着陈老四那阵子莫名其的神力,也是提醒后人,河里有古怪,千万别沾惹。
这故事一代代传下来,成了咱们这儿大人吓唬小孩子的老话:再不听话,就让大力河里的狐怪把你背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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