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关外长白山脚下有个靠山屯,屯子里有个叫赵老四的光棍汉,靠着一手酿酒的好手艺,在屯东头开了间小酒坊。
这年入冬,赵老四照例要酿几缸高粱酒。他从地窖里搬出三口大酒缸,刷洗时却发现最小的那只缸底裂了条细缝。这缸是祖上传下来的,青釉包浆,看着就有些年头。赵老四心疼,想着明日送到镇上修补,暂且搁在院中。
当夜北风呼啸,赵老四睡得正沉,忽被院中一阵窸窣声惊醒。他披衣起身,挑灯一看,只见那口破缸沿上盘着条手腕粗的白蛇,头顶有个肉冠,在月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赵老四心里一惊,想起关外关于常仙(蛇仙)的传说,不敢造次,便对着蛇作了个揖:“仙家若是路过讨口酒喝,尽管享用,莫要惊吓乡邻。”
那白蛇似通人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倏地滑入缸中。赵老四不敢近前,回屋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清晨,他战战兢兢去查看,缸中空空如也,只有一股异香扑鼻。更奇的是,那条裂缝竟自行愈合了。
这事过后,赵老四也没多想。转眼到了年关,他照旧用那三口缸酿酒。可自那日起,用小缸酿出的酒格外醇厚,饮后口齿留香,浑身舒坦,乡邻都夸赵老四手艺见长。
靠山屯的屯长周富贵是个嗜酒如命的主儿,喝了这酒后连连称奇,非要赵老四说出秘方。赵老四憨厚,便将那夜白蛇之事和盘托出。
周屯长眯眼笑道:“老四啊,你这是遇上常仙结缘了。这般好酒,埋没在屯里可惜了,不如我帮你引见给县里的贾参事,准能卖个好价钱。”
赵老四本不愿张扬,但周屯长在屯里说一不二,他只好装了一坛让小缸酿的酒,由周屯长送去县里。
不出三日,县里竟来了公文,说贾参事对这酒赞不绝口,特命赵老四每月供酒十坛,专供县衙招待之用。价格倒是公道,可赵老四心里直打鼓——那小缸每次最多出三坛酒,哪来十坛?
果然,当赵老四改用大缸酿酒时,酒味便恢复如常。周屯长闻讯赶来,盯着那小缸直转悠:“既是仙家之物,必是这缸有灵。你且都用它酿!”
说来也怪,无论赵老四往小缸里投多少料,出的酒刚好三坛,且缸中余香三日不散。赵老四无奈,只得将大缸酿的酒掺入小缸酒中充数。饶是如此,送去的酒仍比寻常酒水强上不少。
转眼到了夏天,贾参事亲临靠山屯,说是省城有大人物尝了这酒,要定为官宴专用。一见赵老四那寒酸酒坊,贾参事皱起眉头:“这般仙酿,岂能在破落小坊产出?县里会拨银两,扩建酒坊,专酿此酒。”
赵老四慌忙推辞:“参事大人,不是小民不识抬举,实在是这酒...”
“怎么,怕本官亏待你?”贾参事脸色一沉,“每月五十坛,一斤不能少!”
这下赵老四可犯了难。当晚,他对着小缸拜了三拜:“常仙在上,非是小人贪财,实在是官命难违。若仙家肯相助,必为您立牌供奉,日日香火不断。”
当夜,赵老四梦见一白衣秀才,面容清俊,对他拱手道:“念你诚心,我可助你。但有三忌:一忌缸中见血,二忌妇人触缸,三忌缸口朝西。若违此忌,大祸临头。”说罢化作白蛇没入缸中。
第二天,赵老四惊疑不定地试酿,果然那小缸竟能源源不断出酒,足足装了二十坛才稍歇。他大喜过望,依梦中所言,在缸旁设了香案供奉“常仙”。
酒坊扩建后,贾参事派了亲信王四来监工。这王四是个奸猾之徒,见赵老四每日只往小缸投一次料便能出酒数十坛,暗中观察,发现了香案供奉的秘密。
“定是那蛇仙作怪。”王四偷偷报告周屯长,“若得仙家相助,何愁不富贵?”
周屯长早就眼红赵老四得此机缘,与王四密谋:“且让他多酿些时日,待摸清门路,这仙缸便是你我囊中之物。”
却说贾参事将酒进献给省城高官后,官运亨通,不到半年便升任县长。新官上任,他亲自到靠山屯犒劳赵老四,席间多喝了几杯,竟透露了真心话:“老四啊,你这酒坊还是交给县里经营妥当。你做个技术指导,岂不轻松?”
赵老四如坠冰窟,知这祖传产业恐将不保。当晚,他对着酒缸诉苦:“常仙啊常仙,我本只想安稳度日,不想卷入这是非之中。如今怕是连这酒坊都守不住了。”
缸中传来幽幽人声:“祸福无门,惟人自召。你且忍耐,自有转机。”
次日清晨,赵老四发现缸旁盘着一条小白蛇,见他也不躲闪。赵老四知是常仙后代,小心供奉。
再说贾县长回县衙后,与周屯长、王四商议夺取酒坊之事。周屯长献计:“大人,那赵老四全仗仙缸发财。我听闻五日后是关帝诞辰,屯里要办社戏,届时人人去看戏,我们可趁机将仙缸搬回县衙。”
王四却道:“仙物有灵,强取恐有不妥。我认识一位姓胡的萨满,最会请仙附体,不如请他作法,让仙家心甘情愿跟我们走。”
贾县长点头应允,王四便请来了胡萨满。这萨满围着酒缸跳了大神,突然浑身颤抖,尖声道:“此乃我常仙府第,岂容尔等窥伺!若要强取,必降灾祸!”
贾县长被当场吓住,周屯长却暗忖:“什么仙家,不过是装神弄鬼。”他私下对贾县长说:“大人莫信这些,待社戏那日,直接派人搬走便是。”
关帝诞辰当日,靠山屯热闹非凡。赵老四也被乡邻拉去看戏,酒坊只留一个小学徒照看。
周屯长带人潜入酒坊,正要搬缸,忽见缸中白气蒸腾,一条巨蛇虚影浮现。众人吓得屁滚尿流,周屯长强作镇定,命人用黑布蒙住缸口,强行抬上马车。
赵老四看戏中途心神不宁,提早回坊,见仙缸被盗,顿时瘫坐在地。当夜,他梦见白衣秀才满身血污,泣道:“我犯天条助你,今遭此劫,缸破我亡。你速往西山下那棵老槐树下,或可救我残魂。”说罢化作青烟散去。
赵老四惊醒,慌忙按梦中指示赶往西山。至老槐树下,果见一条小白蛇奄奄一息。他小心捧起,那蛇绕其腕上,似玉镯般不动了。
再说仙缸被运至县衙,贾县长设香案供奉,却再无灵异。周屯长献计:“大人,何不试酿一缸?若得仙酒,便知真假。”
贾县长命人如法炮制,谁知酿出的酒酸涩难饮。周屯长怒道:“定是那赵老四暗中作梗!”争执间,竟失手将酒缸推倒。
缸碎之际,一道白气冲天而起,满室腥风。随后县衙后院莫名起火,连烧三间厢房。更奇的是,周屯长当晚回家后,浑身长出蛇鳞状疮疤,痛痒难忍,不出七日便一命呜呼。
贾县长也噩梦连连,请来道士禳解。道士作法后说:“大人冲撞了修仙的常仙,需诚心忏悔,否则祸及子孙。”贾县长吓得辞官归乡,自此吃斋念佛。
赵老四失去仙缸后,酒坊日渐冷落。但他腕上白蛇通灵,常于梦中指点他酿酒秘法,酒味虽不如仙酿,却也别具一格,足以维持生计。
每逢月圆之夜,赵老四便备酒菜至西山老槐树下,与一白衣秀才对饮。有人说曾偷听他们谈话,什么“避雷劫”、“修仙籍”之类,玄之又玄。
一年后,靠山屯来了个游方道士,路过赵老四酒坊时驻足良久,忽然开口道:“东家腕上灵物,可是常仙之后?”
赵老四一惊,那道长笑道:“莫怕,贫道云游至此,见仙气缭绕,特来结缘。这常仙为助你而损道行,你若真心报恩,可于明年三月三,带它至长白山天池,或可助它遇造化。”
次年三月三,赵老四果真带着白蛇上天池。据山民说,那日天池云雾翻涌,有白衣人踏云而去,向赵老四拱手作别。
赵老四回屯后,将酒坊改名为“常仙记”,酒旗上绣白蛇图案。说来也怪,凡诚心求酒者,酒味格外醇厚;若有歹心者,酒必酸涩难饮。
久而久之,“常仙记”成了关外名号,而酒缸里的常仙传说,也一代代流传下来。老人们说,仙家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但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不敬啊。
至今,靠山屯的老人们喝茶喝酒时,还会提起这段往事,最后总不忘叮嘱晚辈:“这万物有灵,山水精怪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常仙护佑诚信人,惩罚贪心辈,可不是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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