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破庙墙上的影子拉扯成扭曲的形状。陈峰靠坐在斑驳的观音像底座上，手中反复检查着那把从特高课便衣处缴获的黑色短枪。黄铜镀镍的枪身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光，握把处缠绕的防滑麻绳已被岁月磨得光滑。他的面前摊着一张皱巴巴的北大营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标记着库房、营房和哨位，宛如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陈兄弟，李老栓那边有回信了。”老烟枪撩开门帘走进来，带进一股夜间的寒气。他将手中的油纸包放在地上，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子。“赵连长说已经安排妥当，今晚三更天在西门口的老槐树下接应。西哨位今晚是他的人值守，会故意错开岗哨时间，给我们留一刻钟的空隙。”
陈峰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葱姜味的肉馅在口中弥漫开来：“林小姐那边有消息吗？密码送出来没有？”
“还没有。”老烟枪填着烟袋锅子，火柴划亮的瞬间映出他眉间的忧虑，“我让瘸子张在豆腐坊守着，一有消息立即来报。现在子时已过，应该快了。”
陈峰的视线重新落回地图上。北大营库房位于营地西北角，被两道铁丝网环绕，有两个固定哨位，每半小时还有巡逻队经过。据赵山河所说，库房里存放着东北军第7旅的备用弹药，包括汉阳造步枪、子弹和几挺捷克式轻机枪——这些武器将是他们抗日行动的关键。
“陈兄弟，你说今晚能成吗？”老烟枪吐出一口烟圈，烟雾中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听说近日日军巡逻队查得严，常在北大营周边转悠，若是撞上……”
陈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路线：“从西门口进去直取库房，有钥匙十分钟足够。你安排的人到位了吗？”
“放心，”老烟枪拍了拍胸脯，“城里十几个兄弟扮作车夫，在营外树林候着。武器一出，立即装车运往城郊山洞，那地方隐蔽，日军绝对找不到。”
陈峰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门外。夜色深沉，只有风声穿过林间，偶尔夹杂着几声遥远的犬吠。他想起林晚秋，不知她是否安全，密码能否顺利到手。
就在这时，门帘被猛地掀开，瘸子张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密码拿到了！林小姐让王老板转交的，五位数，！”
陈峰接过纸条，上面娟秀的字迹确是林晚秋手笔。他将纸条仔细折好塞入内袋：“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
老烟枪收起烟袋起身：“我带路。瘸子张，你去通知林中的兄弟准备接应。”
三人迅速融入夜色，向着北大营方向疾行。
二、北大营西门口·丑时三刻
西门口悬挂的两盏马灯在夜风中摇晃，昏黄的光线下，两个东北军士兵正在哨位上搓手取暖。陈峰和老烟枪隐在不远处的树林中，观察着哨位情况。陈峰掏出怀表，表针指向丑时三刻，离约定时间只剩一刻钟。
“那就是赵连长的人？”陈峰低声问。
老烟枪眯眼辨认：“高个的是李铁柱，赵连长的同乡；矮个的是王二牛，都是信得过的弟兄。”
陈峰检查了下腰间的短枪，深吸一口气静待时机。
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李铁柱和王二牛立即挺直行礼。巡逻队长骑马经过，随意嘱咐几句便带队离去。待巡逻队走远，李铁柱朝树林方向轻咳两声——约定的信号。
陈峰与老烟枪迅速走出树林，快步来到西门口。
“陈先生，快请进。”李铁柱压低声音打开小门，“赵连长已在里面等候。”
二人闪身入门，王二牛立即将门关上继续放哨。赵山河从营房阴影中快步走出：“陈先生，武器都备好了吗？”
“密码已到手，。”陈峰点头，“现在就去库房。”
赵山河转身带路：“跟我来，动作轻些。”
三人沿营房间的小路悄声疾行。营地大多营房已熄灯，只有少数军官住处还亮着灯火。陈峰注意到营地异常安静，不禁低声询问：“赵连长，东北军总部近日可有新指令？”
赵山河苦笑摇头：“还能有什么？依旧是'不许开枪，不许抵抗'。昨日荣臻司令还派人收走了我们连的实弹，只留训练弹。说是日军演习，勿要扩大事态。”
陈峰心中一沉，东北军高层的“不抵抗”政策果然根深蒂固。
“前面就是库房。”赵山河突然停下，指向不远处的大院，“院有两道铁丝网，两个哨位。今晚都是我的人，已经打点好了。”
陈峰抬头观察，院中两盏马灯映照出铁丝网的轮廓，哨兵正背对他们低声交谈。
“走。”赵山河带头走进院子，哨兵见状只是点头示意，并未阻拦。
库房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陈峰取出纸条再次确认密码，然后掏出林晚秋转交的备用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咔嗒”一声，锁开了。推开铁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赵山河点燃马灯，昏黄灯光下，库房内的景象让众人屏息——
汉阳造步枪整齐堆叠，子弹箱码放如山，捷克式轻机枪泛着冷光，甚至还有几门迫击炮静立角落。
“太好了！”老烟枪忍不住低呼，“有这些家伙，咱们能组织多少人抗日啊！”
赵山河也激动不已：“陈先生，动作要快，巡逻队快过来了。”
陈峰立即分配任务：“赵连长带人搬步枪子弹，老烟枪负责轻机枪，我来处理迫击炮。十分钟内必须完事。”
众人立即动手。赵山河带来的士兵身手利落，步枪子弹箱迅速外运。老烟枪虽年长却力气不减，一挺轻机枪扛起就走。陈峰轻松抱起一门迫击炮——特种部队的训练让他对重物早已习以为常。
就在搬运进行大半时，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和日语呼喝！
“不好！日军巡逻队！”赵山河脸色骤变，“他们怎么会进来？”
陈峰心头一紧——日军此时出现绝非偶然。难道行动暴露了？
“继续搬！”陈峰果断下令，“赵连长加快速度！老烟枪去查看情况！我来掩护！”
老烟枪应声冲出库房。陈峰拔枪守在门口，目光锐利地扫视院门。
片刻后老烟枪狂奔而回，面色惨白：“是佐藤英机带特高课的人来了！说接到举报，北大营内有'反日分子'，要进来搜查！”
陈峰心中一沉——佐藤英机此时出现绝非巧合。是林晚秋那边出了问题，还是他们早已被盯上？
“加快速度！”陈峰朝库房内喊，“老烟枪，通知外面兄弟准备战斗！”
库房内搬运声更加急促，子弹箱碰撞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陈峰握紧手中枪，死死盯住院门方向。
三、林府书房·丑时三刻
林晚秋坐在梳妆台前，手中纸条上的“”已被汗水浸湿。自将密码送出后，她的心就一直悬着，不知陈峰他们是否顺利，是否安全。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林府院内，日军看守正在巡逻，手电光柱不时扫过庭院。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推开，林世昌拿着账本走进来，见到女儿不禁皱眉：“晚秋，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林晚秋急忙假装揉眼：“爹，我睡不着，想来陪陪你。你怎么还在忙？”
林世昌叹气放下账本：“还不是库房钥匙的事。王主任又来电话，说明早总部要查库房弹药，让我务必把备用钥匙送去。可我刚才找遍保险柜都不见钥匙，你可见过？”
林晚秋心中一惊——钥匙不见了？她明明记得昨晚父亲看完后放回了保险柜。是记错了，还是...
“爹，我没看见。”她强作镇定，“你再仔细找找，是不是放别处了？”
林世昌又开始翻找书房，抽屉、书柜、账本堆都不放过，口中喃喃：“奇怪，明明放在保险柜里的...”
林晚秋站在一旁，心跳如鼓。若父亲找不到钥匙，明日无法交代，必定起疑甚至报警，那陈峰他们就危险了。
突然，林世昌停下动作，目光锐利地看向女儿：“晚秋，你老实告诉爹，是不是你拿了钥匙？”
林晚秋心跳骤停，急忙摇头：“爹，我怎么会拿你的钥匙？”
林世昌紧盯她的眼睛：“昨晚你进过书房，是不是那时拿的？”
林晚秋低头避开父亲视线，声音微颤：“我只是来送茶，没拿钥匙。不信可以问小桃，她一直在外间等着。”
林世昌沉默片刻，突然转身再次打开保险柜。仔细翻找后，他轻呼一声：“找到了！原来夹在账本里了！”
林晚秋暗自松口气，却见父亲将钥匙锁进书桌抽屉：“明日一早就给王主任送去。你也快去睡吧。”
看着那把锁进抽屉的钥匙，林晚秋心中焦虑万分——钥匙若被送走，陈峰他们以后就再难获取武器了。
她缓步走向房门，脑海中飞速旋转。就在手指触到门把的瞬间，窗外突然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陈峰正在暗处对她做着手势。
他的嘴唇无声张合，传递着一个令人心惊的消息：
“密码错误，钥匙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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