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
曹忠意气风发，即将带着顶刊论文的光环和满身荣誉毕业离校。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
这天，邓丽华教授脸色惨白，脚步匆匆地找到苏悦，声音颤抖。
“苏老师！你……你看到曹忠论文下面的那条评论了吗？”
彼时的苏悦，正被林克酗酒赌博、家中鸡飞狗跳的烂摊子折磨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她强打起精神，疲惫地问：“怎么了，邓老师？什么评论？”
邓老师把手机递过去。
在一个影响力不大的学术评论网站上，一条不起眼的匿名评论尖锐地指出了曹忠论文中一个极其隐晦、却足以致命的错误——关键物理量的量纲使用错误！
如果按照正确量纲计算，他论文中那个引以为傲的“优化方法”所带来的误差，将被放大整整一千倍！
这意味着，他宣称的突破性成果，在实际应用中毫无价值，甚至可能误导方向！
这条评论只激起微小的涟漪，很快就被其他诸如“顶刊还能有错？”、“你比审稿人还懂？”之类的嘲讽和质疑声淹没了。
但邓丽华看到了，而且她仔细核对后，一股寒气直冲头顶。
——那个质疑，很可能是真的！
苏悦接过手机，疲惫的双眼聚焦在那短短几行字上，又曹忠的论文原文进行对照。
几分钟后，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和邓丽华一样惨白。
那个量纲陷阱……是真的！
“曹忠！立刻到我办公室来！”
很快，曹忠来了，脸上还带着即将毕业的春风得意。
但当苏悦和邓丽华将那篇评论和论文中的段落摆在他面前时，他的眼神开始躲闪。
“曹忠，这里，解释一下。”
苏悦指着论文中那个致命的段落。
曹忠支支吾吾：“这个……苏老师，邓老师，这个地方……其实……我是做了一点……优化……”
“优化？”苏悦打断他，“你作假了，对吧？因为你发现按照理论推导，你的方法根本达不到你宣称的效果，所以你在量纲上动了手脚，强行‘优化’出了漂亮的误差数据！”
谎言被赤裸裸地戳穿。
曹忠声音细若蚊呐：“我……我觉得我的核心想法真的非常好……非常有价值……可是实验数据就是达不到理论预期……我试了很久……真的没办法了……我就……我就想，先让它发表出来……让大家看到这个方向的价值……”
“你疯了，曹忠！”
邓丽华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都在发抖。
“这是学术不端！一旦被查实，不光你学位不保，我和苏老师作为指导老师和通讯作者，也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曹忠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邓老师！苏老师！求求你们！高抬贵手吧！我真的很想毕业……我女朋友还等着我毕业就结婚……我家里为了供我读书……我……我不能没有这个学位啊！求求你们了！”
他声泪俱下地哀求着。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苏悦和邓丽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挣扎和痛苦。
文章已经发表，并被顶刊接受。
现在舆论大部分都站在“顶刊不可能错”这边。
如果选择沉默，将此事压下去。那么：
曹忠可以带着光环顺利毕业。
邓丽华和苏悦的声誉和前途不会受损，甚至可能因此沾光。
一切看起来都还是那么“完美”。
如果选择举报……
曹忠必然延毕，遭受严厉处分，前途尽毁。
邓丽华和苏悦难辞其咎，必将因监管不力受到学院和学界的严厉惩处，取消评奖、晋升冻结、名誉扫地。
三人的内心都在经历着天人交战。
最终，这场不愉快的谈话不欢而散。
那天深夜，苏悦被家庭的争吵和林克的酗酒闹得心力交瘁。
她麻木地打开邮箱，想处理一些工作邮件，试图逃避现实的泥沼。
一封新邮件的发件人名字，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思绪。
关键 (Guan Jian) – t** University
她的心猛地一跳。
t大物理系的关键教授！
行业内如日中天的风云人物，不到四十岁的正教授！
她颤抖着点开邮件。
邮件用极其流畅精准的英文写成，条理清晰地再次指出了曹忠论文中那个致命的量纲错误。
邮件的最后，用英文写着：
physics is sacerd and pure. do not defile it.
（物理学是神圣而纯粹的。不要玷污它。）
苏悦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拼写错误的单词“sacerd”（应为sacred）上。
但此刻，这个小小的笔误完全被她忽略了。
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最后那句掷地有声的话攫住了。
“physics is sacred and pure. do not defile it.”
这几个词如同洪钟大吕，狠狠撞击在她近乎麻木的心上。
她想起了自己选择物理的初心——那份对真理近乎信仰般的敬畏。
曹忠的行为，就是在用肮脏的手去涂抹圣殿的墙壁！
而她和邓老师的沉默和犹豫，何尝不是一种默许的玷污？
第二天一早，苏悦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走进了邓丽华的办公室。
“邓老师，我们错了。物理学容不得沙子。我们，必须站出来。”
邓丽华沉默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上报吧。”
后果是惨重的：
曹忠被取消优秀毕业生和优秀论文资格，受到严重处分，延毕一年。
邓丽华教授被取消三年内晋升资格，取消所有评奖评优。
苏悦作为主要指导老师，被通报批评，取消多年评优资格，更因“监管不力”的污点，在后续多年里几乎招不到愿意跟随她的学生，只能协助邓老师带学生。
尽管如此。
苏悦仍然愿意对自己说：
“我不后悔。”
——
故事讲完了。
关苏二人恰好走到了邓丽华课题组办公室的门口。
苏悦停下脚步，转过身，深深地凝视着关子元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庞。
“所以，子元，一定要记住，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无论在人生的哪个岔路口，选择走那条正确的路。”
关子元迎着她的目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苏悦故事里那个坚持原则的父亲形象，与他记忆中冷漠自私的父亲产生了巨大的割裂感。
原来……父亲也曾有过这样“伟光正”的一面？
他心底泛起一丝苦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推开学生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思绪还有些飘忽。
父亲……顶刊……学术不端……举报……处分……这些词语在他脑海里翻腾。
“师弟！师弟！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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