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秦川的黑色轿车停在了老城区鼓楼西街的街口。
与新城区的霓虹闪烁不同,这里保持着几十年前的风貌,青石板路,斑驳的墙壁,昏黄的路灯,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旧时光的味道。
他按照导航,很快找到了那家名为“清源”的茶馆。
门面不大,木质招牌上的字迹甚至有些褪色,透着一股大隐隐于市的低调。
秦川推门而入,一阵清雅的茶香扑面而来。
堂面不大,只摆着七八张原木茶桌,客人寥寥,只有两三位上了年纪的老者坐在角落里,慢悠悠地品着茶,低声闲聊,显得格外安静。
秦川目光扫过,没有看到陈海舟的身影。
这有些不同寻常,以往见面,陈海舟多半会先到等他。
自从前段时间陈海舟从海川地产挂职离开后,秦川对他的具体行踪和工作内容,便知之甚少了。
他不动声色,选了一张靠窗、能兼顾门口和后堂方向的茶桌坐下。
一位看起来四十多岁、气质温婉沉静的女子从柜台后走了出来。
她穿着素雅的棉麻长裙,步履从容,面带微笑地走到秦川桌前,声音柔和:“先生晚上好,想喝点什么茶?”
秦川收敛心神,随口应道:“就来一壶你们这里常客们常点的吧。”
女子闻言笑了笑,眼角的细纹显得很是亲和:
“常来我们这儿的,多是些老街坊老茶客,口味偏重,喝的也都是些陈年熟普、老白茶之类的,怕是不太合你们年轻人的口味。”
“要不,给您泡一杯明前龙井?清淡鲜爽些。”
秦川敏锐地察觉到,这位老板娘措辞文雅,观察力细致,而且身上有一种……一种很难形容的气质,沉静,内敛,目光清澈却仿佛能洞悉人心。
这种感觉,与陈海舟带给他的感觉,极为相似。
他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陈海舟选择这里见面的深意。
“好,就听您的,龙井就好。”
秦川从善如流。
老板娘很快用托盘端来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茶叶舒展开来,嫩绿可爱,茶汤清洌。
她将茶杯轻轻放在秦川面前,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很自然地笑着问了一句:
“先生是在等人吧?”
秦川心中那份猜测更确定了几分。
他抬眼,直接迎上老板娘温和的目光,试探性地问道:
“您……认识陈叔吧?”
“认识,他是我们这儿的常客。”
老板娘神色不变,很自然地点点头,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秦川几乎可以断定自己的猜测了。
因为他只含糊地说了“陈叔”,对方却立刻知道指的是谁,并且语气如此熟稔,这绝不仅仅是店主与熟客的关系。
就在这时,通往后堂的门帘被掀开,陈海舟迈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丝室外的微凉气息。
“小川,到的挺早。”
陈海舟很自然地在秦川对面坐下,然后对还站在一旁的老板娘说。
“欧阳,给我来壶漳平水仙,用我那把常用的紫砂壶。”
“好的,马上来。”
被称作欧阳的女子微笑着应下,转身去了后堂。
秦川看着陈海舟,又瞥了一眼欧阳燕消失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压低声音道:
“陈叔,您就别跟我打哑谜了。这位欧阳阿姨,跟您是同事吧?”
陈海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挑了挑眉:
“哦?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自认和欧阳燕的伪装都极为到位。
秦川笑了笑,如实说道:“一种感觉。这位阿姨身上,有一种和您非常相似的气质。
沉稳,内敛,目光锐利却含而不露……具体说不上来,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是同一类人。”
陈海舟闻言,不禁摇头感叹,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又有着几分赞赏:
“看来我们的功夫还是没练到家啊,竟然被你小子一眼看穿。”
秦川连忙解释道:“陈叔,您别误会。主要是因为我知道您的身份,所以才会特别留意,加上直觉比较敏感,这才能猜到几分。”
“若是换作旁人,肯定看不出任何破绽。”
陈海舟这才脸色稍霁,也不再隐瞒,坦诚介绍道:
“她叫欧阳燕,是国安在岛城这边的负责人之一。”
“这家‘清源’茶馆,也是我们一个对内的联络点。”
正说着,欧阳燕端着一个紫砂茶壶和一个小巧的品茗杯走了过来,听到陈海舟的话,也不意外,将茶壶轻轻放在陈海舟面前,笑着看向秦川:
“在说我什么呢?是不是老陈又在揭我的底?”
陈海舟指着秦川,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可不是我揭底,是这小子自己看出来的。眼睛毒得很。”
欧阳燕上下打量了秦川几眼,目光中带着专业的审视,随即化为温和的赞许:
“这孩子,是棵好苗子。心思缜密,感觉敏锐。”
陈海舟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秦川说:
“可惜啊,我们这庙小,估计请不动你这尊大佛。”
秦川自然明白他们话里的招揽之意,他微微欠身,语气诚恳而坚定:
“陈叔,欧阳阿姨,多谢看重。不过,我觉得以我现在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或许……在某些时候,能起到一些更特殊、更意想不到的作用。”
陈海舟收敛了笑容,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你说的,不无道理。非常之地,需用非常之人。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确实能接触到我们难以触及的层面,发挥关键作用。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务必小心。”
“我明白。”
秦川沉声应道。
“你们先聊正事吧,我去前面照看着。”
欧阳燕知道他们有要事谈,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待欧阳燕离开后,陈海舟的神色恢复了平日的严肃,他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刚毅的脸部线条。他看向秦川,直接切入主题:
“你这么急着找我,电话里又不肯明说,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秦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随身带来的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郑重地推到了陈海舟面前的茶桌上。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锐利无比,压抑许久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眼底隐隐燃烧,连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冰冷:
“陈叔,浅浅的死,还有后来我被人设计陷害,锒铛入狱,这一切的背后,都是陆秉坤在主导!”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我活着从里面出来,隐忍到现在,就是为了等一个机会,扳倒他!为浅浅,也为我自己,讨一个公道!”
陈海舟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色,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深邃。他缓缓放下茶杯,沉声道: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只是陆秉坤此人极其狡猾,手脚干净,做事不留首尾,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很难。”
“要扳倒他,尤其是要以合法合规的方式,让他接受法律的审判,而不是动用私刑,我们需要确凿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陈叔,您看这些,”
秦川打断了陈海舟的话,用手指点了点那个文件袋,语气斩钉截铁,“够不够?”
陈海舟神情一凛,立刻拿起文件袋,动作利落地解开绕线,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他快速地翻阅着那些银行流水,仔细审视着那些会面照片,当看到那几张不堪入目的床照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清晰的厌恶。
随着翻阅,他脸上凝重的神色渐渐化开,最终,一抹如释重负又带着满意和决断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
他将资料仔细地收拢好,重新放回文件袋,抬头看向秦川,目光炯炯:
“足够了!这些证据,环环相扣,涉及经济犯罪、行贿受贿、以及严重的刑事嫌疑,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凭借这些,足以对他进行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这一次,他插翅难逃!”
秦川听到这句肯定的答复,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几分,但他立刻又追问道:
“陈叔,您看,这些证据是我直接递交到纪委,还是……”
陈海舟明白秦川的顾虑和意图,他毫不犹豫地将文件袋拿到自己手边,语气沉稳而充满力量: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由我这边按程序上报并协调相关部门联合行动,力度更大,也能避免打草惊蛇,确保万无一失。”
“我向你保证,一定会给你,也给所有受害者,一个公正的结果!”
秦川看着陈海舟,目光灼灼,提出了他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要求:
“陈叔,证据您可以拿走。但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陈海舟认真地注视着他。
“在他伏法之前,”
秦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念。
“我想亲自问他一句话。我要当面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浅浅下毒手?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陷害我?我要亲耳听到他的答案!”
陈海舟没有立刻回答,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规定的底线与人性情理之间的平衡。
最终,他抬起头,目光中带着理解与一种应承下来的决断:
“我理解你的心情。好,等陆秉坤归案,初步审讯之后,我来安排。让你见他一面,亲自问个明白。”
得到这个承诺,秦川一直压抑在胸腔里的那口浊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出口。他站起身,对着陈海舟,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谢您,陈叔。”
窗外的夜色,愈发浓重了。
但在这间飘荡着茶香的小小茶馆里,一场针对黑暗势力的总攻号角,已经悄然吹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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