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石，你到底……瞒了朕什么？”
这句话在寂静的廊下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沈青石摇摇欲坠的心房上。女帝的目光太锐利，太通透，仿佛早已看穿他层层包裹的伪装，直指那最不堪、最挣扎的核心。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把滚烫的沙，灼痛而干涩。组织的密令——“格杀”——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尖啸，与眼前女子带着审视却并无杀意的眼眸形成惨烈的对比。坦白？意味着背叛养育之恩，将自身置于组织无休无止的追杀之下，甚至可能立刻引来杀身之祸。隐瞒？继续在这钢丝上行走，眼睁睁看着局势滑向那个最不堪的结局？
他额角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鬓角滑落。握着密令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将那薄薄的纸片几乎攥烂。
晏华清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能感受到他体内激烈冲突的气息，那是一种走到绝境般的痛苦与彷徨。她心中同样不平静。沈青石的异常，与清晖园的线索几乎同时出现，这绝非巧合。他背后那股势力，果然也与这前朝秘卫的遗毒有关！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
最终，沈青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解脱般的绝望，松开了紧握的手，任由那张被汗水浸得微皱的纸条飘落在地。他没有去看纸条，而是抬起眼，迎上她的目光，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陛下……清晖园……去不得。”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却给出了一个近乎警告的答案。这已是他此刻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反抗与提示。
晏华清的目光从他那双充满血丝、饱含痛苦的眼眸，移到了地上那张纸条上。她没有立刻去捡，而是向前迈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晰看到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苍白的唇色。
“为何去不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压迫，“因为那里有前朝‘铁莲秘卫’的机关？还是因为……有人不想让朕进去，甚至不惜，”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对朕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入沈青石的耳膜。她知道了！她竟然连组织的最终指令都猜到了？！巨大的震惊让他瞳孔骤缩，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粉碎。
看着他瞬间失血的脸色和无法掩饰的惊骇，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了。她俯身，用两根手指，拈起了那张纸条。目光扫过上面简短的命令和那个熟悉的莲花标记，眼神彻底冰冷。
“不惜一切代价夺取……或格杀。”她轻声念出上面的字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弧度，“好大的手笔。为了一个前朝的遗物，竟敢将主意打到朕的头上。”
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沈青石，目光锐利如刀：“告诉朕，你背后的人，是谁？‘烛龙’？还是……‘幽冥’？”
连“烛龙”都知道！沈青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陛下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在她面前，自己仿佛一个透明人，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巨大的压力和心理冲击之下，那根紧绷的弦，终于到了断裂的边缘。
他猛地单膝跪地，低下头，避开了她那仿佛能焚毁一切的目光，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意：“臣……不能说。但臣……绝不会伤害陛下！那道命令……臣宁死……亦不会执行！”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清晰的表态。背叛了组织，表明了立场。
晏华清看着他跪在地上的、因压抑着剧烈情绪而微微颤抖的背影，眼中的冰冷稍稍融化了一丝。至少，在最后的关头，他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这很重要。
但她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她需要知道更多。
“起来。”她的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青石依言站起身，却依旧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朕不需要你此刻就说出所有秘密。”她走到他面前，声音平稳而冷静，“但朕需要知道，你们寻找的‘钥匙’，究竟是什么？它在哪里？”
沈青石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滚动。他知道，这是陛下的底线，也是他取得信任的唯一途径。他必须给出一些实质性的信息。
“臣……不知钥匙具体形制，亦不知其下落。”他涩声回答，这是实话，“组织……只下令寻找，并未告知详情。但据零星信息推测，那钥匙……可能与荣懿大长公主密切相关，或许……是她生前佩戴过的某样饰物，形状……应与那莲花标记吻合。”
与荣懿大长公主生前佩戴的饰物有关？她心中一动。这倒是一个新的、极具操作性的方向。荣懿大长公主的遗物，大部分应随葬或收归内库，或许还有部分赏赐给了亲近之人。
“你们组织，为何对前朝秘卫的东西如此感兴趣？”她继续追问。
“臣……层级不够，不知核心目的。”沈青石摇头，脸上露出真实的困惑与痛苦，“只隐约听闻，似乎与寻找某样……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遗产’有关。”
改变天下格局的遗产？晏华清眉头微蹙。这说法未免太过空泛，但结合“铁莲秘卫”直属于前朝皇帝的身份，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是巨大的财富？隐秘的兵力分布图？还是……某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
她的思绪不由得飘向了那个自己带来的、最大的秘密。
“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紧紧锁定沈青石，“你之前提到‘天工开物’，与此事，又有何关联？”
沈青石身体猛地一僵。他没想到陛下会突然问起这个。关于“天工开物”，他知道的甚至比“钥匙”还少，只是奉命留意。
“臣……不知。义父……‘烛龙’只命臣留意陛下是否知晓或拥有《天工开物》图谱，并未言明其用途及与清晖园之关联。”他如实回答，语气带着茫然。
晏华清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判断他此言非虚。看来，沈青石也只是一枚被更高层级操纵的棋子，所知有限。《天工开物》与清晖园、铁莲秘卫……这几者之间，究竟存在着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
她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
“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朕之耳。”她看着沈青石，语气带着最后的警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或许是信任？“朕可以暂且信你。但若让朕发现你有半分虚言，或仍有异动……”
她没有说完，但话语中的冰冷杀意，让沈青石脊背发寒。
“臣……誓死效忠陛下，绝无二心！”他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语气坚定了几分。
“很好。”她转过身，望向沉沉的夜空，“那么，从现在起，你依旧是朕的侍卫统领沈青石。组织的命令，你自行斟酌应对，必要时，可向朕禀报。朕要你，替朕看看，你那‘义父’和背后的组织，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这是将他置于了一个极其危险的双面位置，但也是目前唯一能稳住局面、甚至反将一军的方法。
沈青石明白其中的凶险，但他没有任何犹豫：“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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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晏华清与沈青石进行这场决定命运对话的同时，神都的另一端，一座看似普通的宅邸密室中。
烛龙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来自北境的密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狄耿……动作太快了。”他沙哑着嗓子，对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说道，“我们安插在边军里的人，已经被他盯上了几个。再让他查下去，恐怕会牵连出更多。”
“那就让他慢下来，或者……停下来。”黑暗中的声音毫无感情。
“女帝那边呢？”烛龙揉了揉眉心，“清晖园那边似乎引起了她的警觉。沈青石那边……还没有回音。”
“沈青石……”黑暗中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年轻人，难免会被一些不必要的感情左右。需要给他一点……压力，或者，给他创造一个不得不执行命令的机会。”
烛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你的意思是……”
“钥匙，我们找了这么多年，或许方向一直错了。”黑暗中的声音缓缓道，“荣懿那个女人的遗物，我们翻遍了可能的地方都一无所获。但如果……那钥匙，根本不在死物上，而在活人身上呢？”
“活人？”烛龙猛地抬头。
“别忘了，荣懿死后，她最贴身的、也是唯一从民间带回来的那个老宫女，去了哪里？”
烛龙的瞳孔微微收缩：“你是说……那个叫‘秦嬷嬷’的？她不是早在荣懿去世前几年，就因为触怒主子，被赶出宫，后来据说病死在乡下了吗？”
“病死？”黑暗中的声音嗤笑一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当时大意了。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秦嬷嬷，或者她的后代，给找出来！她很可能，就是那把‘活’的钥匙！”
密室内，烛火跳动了一下，映照出烛龙脸上骤然亮起的、混合着贪婪与杀意的光芒。
一条新的、更加诡异的线索，浮出了水面。而这条线索所指的方向，似乎与晏华清刚刚从沈青石口中得到的、关于“饰物”的信息，并不完全一致。
真相，在层层迷雾中，似乎又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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