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名正在熟睡的士兵猛地从地铺上弹起，他的双眼血红，瞳孔中映出的，不再是同袍兄弟的睡颜，而是一张青面獠牙，正对着他流口水的恶鬼！
“妖孽！去死！”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抓起身边的佩刀，想也不想，便朝着那“恶鬼”的脖子，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
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脸。
那名被他视为“恶鬼”的同袍，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在睡梦中，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斩下了头颅。
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营帐。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有鬼！有鬼啊！”
“别过来！滚开！”
“杀！杀了这些怪物！”
仿佛一场最恶毒的瘟疫，疯狂的幻觉与嗜血的杀戮，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大营！
无数士兵从噩梦中惊醒，他们看到的，是满营帐的妖魔鬼怪，是张牙舞爪的厉鬼冤魂！
他们拿起武器，对着身边一切“非人”的存在，发起了最疯狂的攻击。
而他们攻击的对象，正是那些与他们朝夕相处，一同喝酒吃肉，一同上阵杀敌的袍泽兄弟！
营啸！
一场由内而外，由无数鬼魂精心编织的，最惨烈，最疯狂的营啸，轰然爆发！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入肉声，混杂着那若有若无，却又无孔不入的鬼魅低语，将这片寂静的夜，彻底变成了人间炼狱！
“怎么回事？！”
祝兴宗被帐外那震天的喧哗惊醒，他猛地抓起镇山剑，冲出了帅帐。
然后，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此生最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他的士兵，他那些悍不畏死的勇士，此刻正双目赤红，如同疯魔，在互相砍杀！
一名士兵将长矛捅进了自己同乡的胸膛。
一名伍长疯狂地挥舞着战刀，将自己手下的兵，一个个砍倒在地。
整个军营，都疯了！
“住手！”
“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
祝兴宗目眦欲裂，他运足了气力，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然而，他的声音，在这一片混乱与疯狂之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命令。
士兵们的耳中，只剩下那无尽的鬼魅低语，眼中，只剩下那无穷的妖魔鬼怪！
“干娘！”
祝兴宗的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他下意识地看向林羽的营帐，那里，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
一道青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旁。
正是林羽。
“别慌。”
林羽的声音依旧平静，她只是抬手一挥，一道无形的屏障便将祝兴宗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
两道身影，一金一银，如同两道闪电，从帅帐旁冲天而起，射向了混乱最严重的地方。
是日玄与月灵！
“哼！邪魔外道！”
日玄一声冷喝，他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轮小太阳，炽烈的阳刚之气轰然爆发！
凡是被他身上金光照耀到的鬼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如同积雪遇汤，瞬间消融！
另一边。
月灵的身影飘忽不定，她指尖轻点，一道道至阴至寒的银色月华飞射而出。
那些狰狞的鬼影，在接触到月华的瞬间，便被冻结成了冰雕，然后“咔嚓”一声，碎成了漫天冰屑。
他们的道法，确实是这些阴魂鬼物的克星。
轻易便能净化。
但是！
鬼魂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成千！上万！
它们如同无穷无尽的潮水，从那片诡异的黑雾中，源源不断地涌出，遍布了整个方圆数十里的巨大营地！
日玄和月灵杀得再快，也快不过鬼魂涌入的速度！
他们能轻易地清理掉一个营帐的鬼魂，让里面的士兵恢复清醒。
可当他们赶往下一个营帐时，刚刚被清空的营帐，又会被新的鬼魂所占据，再次陷入疯狂！
杯水车薪！
齐昊悬浮在半空之中，双目紧闭。
他庞大的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瞬间笼罩了整个战场，并且朝着那黑雾的源头，疯狂地探查而去。
他要找出那个施法的罪魁祸首！
然而。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能感觉到，在那片黑雾的深处，藏着一个邪恶无比的法宝，那法宝，就是这一切混乱的源头。
可是，操控法宝的人，却根本不在这里！
对方离得极远，只是用一丝微弱的神念，远程操控着法宝。
那丝神念，在万千鬼魂的掩盖下，飘忽不定，滑不留手。
根本无法锁定！
“该死！”
齐昊猛地睁开眼睛，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与无力的神情。
敌人，太谨慎了！
也太恶毒了！
祝兴宗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看着自己的士兵，在幻觉中，自相残杀。
他看着日玄和月灵疲于奔命，却根本无法阻止这蔓延全军的疯狂。
他看着齐昊那难看的脸色。
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有的兵法，所有的谋略，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自己的弟兄们，死在自己人的刀下。
看着他那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在噩梦中，一点一点地，走向崩溃！
屈辱！
愤怒！
无力！
这比在逆五行阵前，被敌人当面羞辱，还要痛苦百倍！千倍！
那股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心脏。
这场惨绝人寰的营啸，持续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边，泛起第一缕晨光。
那笼罩着整个大营的黑雾，以及那数之不尽的鬼魂，仿佛畏惧阳光一般，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喧嚣的营地，终于安静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祝兴宗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
满目疮痍。
营地里，到处都是尸体。
有燕军的，但更多的，是王师自己的士兵。
他们死状凄惨，很多人到死，脸上都还带着惊恐与疯狂的表情。
幸存下来的士兵们，个个神情恍惚，呆滞地坐在地上。
他们看着自己手中那沾满同袍鲜血的兵器，看着身边那早已冰冷的尸体，眼神空洞，仿佛丢了魂。
一夜之间。
死伤，过万！
刚刚才攀升到顶点的士气，在这一夜之间，被彻底击碎，跌落到了冰点。
“传我将令……”
祝兴宗的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形。
“全军……原地休整。”
他闭上了眼睛，两行血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他心中，第一次对那些神秘莫测的修仙者，对那些不讲道理的诡异手段，产生了深深的，无法抑制的忌惮与恐惧。
当晚。
夜幕再次降临。
那令人心悸的鬼魅低语，如期而至。
这一次，王师有了防备。
所有的士兵，都奉命三人一组，背靠着背，彻夜不眠，警惕地盯着四周。
营啸，没有再发生。
但是，那无孔不入的低语，那在营帐外飘荡的鬼影，那刺骨的阴寒，依旧像跗骨之蛆，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没有人能睡着。
也没有人敢睡。
第二天晚上，依旧如此。
第三天晚上，还是如此。
连续三日三夜。
二十万大军，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士兵们个个双眼通红，眼窝深陷，精神萎靡到了极点。
别说继续进军了，他们现在连握紧兵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整支军队，都笼罩在一片绝望的阴云之下。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日，这二十万大军，便会不战自溃！
帅帐之内。
祝兴宗看着地图，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只剩下憔悴与死灰。
他猛地站起身。
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帅帐。
他来到了林羽的营帐前。
“干娘……”
他刚一开口，声音便哽咽了。
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少年将军，此刻，再也支撑不住。
她看着自己这个憔悴得不成样子的干儿子，看着他身后，同样一脸凝重，束手无策的齐昊三人，心中，轻轻一叹。
她知道。
常规的道门手段，净化也好，驱散也罢，效率都太低了。
对付这种近乎无赖的骚扰战术，根本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敌人，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活活拖垮他们。
祝兴宗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嘶哑地说道：“干娘……求您……救救我的兵……”
林羽沉默了片刻。
她的目光，扫过帐外那些精神萎靡，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士兵。
最后，她平静地开口。
“常规的法子，救不了他们。”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决断。
“看来，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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