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说完了？
就这么三个字？
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没有痛哭流涕的跪地求饶，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恐惧都没有。
这个老道姑，只是用一种看死人般的平静，注视着他。
一股无名的怒火，瞬间从刘明远心底蹿起，烧毁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原本还想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享受一下将这位“活神仙”踩在脚下的快感。
但现在，他没那个耐心了。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
刘明远的腔调变得阴冷而黏腻，他轻轻拍了拍手。
站在门口的一名护卫，立刻会意。
那名护卫转过身，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落在了抱着唢呐，早已吓得浑身发抖的祝青鸾身上。
他抬起脚，一步，一步，缓缓向祝青鸾逼近。
那沉重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祝青鸾的心脏上。
女孩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她抱着怀里的唢呐，惊恐地向后退去，后背很快就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戏演的差不多了，再演下去就要坏事了。
于是，那张原本古井无波的苍老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了刘明远最想看到的表情。
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一丝强行压抑的惊惧。
她原本笔挺的脊梁，似乎也在这无声的威压下，微微垮塌了些许。
她看着那个步步紧逼的护卫，看着墙角那个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无助与恐惧的小徒弟。
那份属于“玄门高人”的傲骨，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碎裂。
刘明远看到了。
他脸上的阴冷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得化不开的得意与嘲弄。
原来，这才是她的软肋。
这个小道姑，就是拴住这条老泥鳅的绳子。
“道长，考虑得怎么样了？”
刘明远重新挂上了那副和善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满脸杀气的恶人不是他。
“我这个人，最是惜才。只要道长点个头，之前那些不愉快，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他见林羽依旧沉默，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徒弟，便又加了一把火。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扔在了桌上。
“啪！”
钱袋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里面的银两相互撞击，声音清脆悦耳。
“这里，是一百两白银。”
刘明远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羽，那神态，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者。
“算是给道长和小道姑的见面礼。只要道长答应加入我无生圣教，以后每个月，这个数，只多不少。”
祝青鸾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着桌上那个钱袋，又看看自己的师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只知道，那个凶恶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只有祝青鸾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林羽的视线，从那个护卫身上，缓缓移到了桌上的钱袋上，又从钱袋，移回到了祝青鸾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上。
她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无比艰难的天人交战。
一边，是自己坚守的“玄门正宗”的清高与尊严。
另一边，是自己唯一的，视若亲女的徒弟的安危。
终于。
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口气，仿佛抽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和傲骨。
她颓然地坐回了那只小小的马扎上，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像一个彻底斗败了的公鸡。
“罢了……”
她摆了摆手，嗓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妥协。
“为了我这徒儿……贫道……贫道答应你们便是。”
同流合污，这四个字，她没有说出口，但那份屈辱和不甘，却表现得淋漓尽致。
成了！
刘明远心中一阵狂喜！
他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挡得住威逼利诱。
什么仙风道骨，什么玄门正宗，在真金白银和项上人头的威胁面前，都不过是个笑话。
“道长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
他对着那名护卫使了个眼色，护卫立刻停下脚步，退回了门边。
祝青鸾腿一软，抱着唢呐滑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刘明远心中大定，彻底掌控了局面。
他走到林羽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已经“服软”的老道姑。
“道长既然愿意加入我圣教，那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不过……”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丑话说在前面。我圣教之中，能人异士无数，不养吃白饭的闲人。”
“道长那些哄骗寻常百姓的小把戏，在我圣教里，可上不了台面。”
他敲了敲桌子，慢悠悠地说道：“我需要亲眼见识一下，玄云道长您的‘真本事’。也好根据您的本事，来决定您在我教中，能坐到什么样的位置，能拿到多少的供奉。”
这是最后的试探，也是一种敲打。
林羽抬起头，那张苍老的脸上，满是被人戳穿骗局后的难堪与羞恼。
她似乎犹豫了很久，嘴唇动了动，最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好！”
她仿佛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
“你要看真本事，贫道给你看便是！”
“不过，我也有条件！”
“哦？”刘明远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说来听听。”
“让我为你们做事可以！”林羽像是豁出去了一样，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属于“贪婪”的光芒，“以后，我每个月的俸禄，不能少于三百两！”
“另外，所有经我手做的法事，得来的香火钱，我要分三成！”
刘明远听完，先是一愣，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前仰后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贪婪。
真是太好了。
一个人的要价越高，就说明她的欲望越深。
而一个有欲望的人，就是最好控制的人。
他原本还担心这老道姑会耍什么花样，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这就是一个骗术更高明，胃口也更大的江湖骗子罢了。
“没问题！”
刘明主笑够了，大手一挥，无比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别说三百两，只要道长的本事，能让我满意，三千两，三万两，都不是问题！”
“至于香火钱，三成太少，我做主，给你五成！”
他要让这个老道姑，彻底沉沦在金钱的欲望里，成为他手中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敛财工具。
“好！一言为定！”林羽立刻应下，生怕他反悔似的。
“一言为定。”刘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
双方的“交易”，就此达成。
“三日之后，城西郊外。”
刘明远最后交代道：“届时，我会召集教中所有兄弟，一同观摩道长的‘神通’。希望道长，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满脸的得意与胜券在握，领着一众护卫，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客栈。
房门被重新关上。
嘈杂的客房，瞬间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羽缓缓地站起身。
她走到桌边，拿起了那个沉甸甸的，满载着“屈辱”的钱袋。
然后，在祝青鸾的注视下。
林羽将钱袋在手中掂了掂，脸上哪还有半分刚才的颓丧与不甘。
她只是平静地，将那一百两银子，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接着，她转过身，看向还瘫坐在地上的祝青鸾，那张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意味深长的笑意。
“起来吧，地上凉，这场戏该演出下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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