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的夜漏滴答作响，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皇后坐在鎏金镜前，看着镜中自己的鬓角 —— 那里又添了几根白发，被脂粉盖得不严实，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银光。李德全捧着盏参茶进来时，见她正用银簪挑开镜匣里的密信，信纸是卫家商铺的包装纸，上面用炭笔写着 “李太医明日辰时抵京”。
“娘娘，小禄子来了。” 李德全的声音压得极低，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的黑影 —— 那是皇后派去监视小禄子的侍卫，只要他敢耍花样，立刻就会被 “处理”。
小禄子猫着腰进来，青布褂子的肩头沾着泥，像是在宫里慌不择路地跑了许久。他扑通跪在地上，膝盖在金砖上磕出闷响，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成了！苏凝…… 苏凝喝了那杯茶！”
皇后放下银簪，镜中的人影转过身，珠钗上的东珠晃出细碎的光：“别急，慢慢说。她喝了茶之后，有什么反应？”
“她…… 她喝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就说头晕，让挽月扶她去榻上歇着了。” 小禄子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手指在地上绞着，“奴才偷偷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看，她躺在那儿，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 像是肚子疼，嘴里还哼哼着‘好难受’……” 他故意把安神药的反应说成 “肚子疼”，好让皇后觉得药起效了。
皇后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指尖在镜匣上轻轻敲击：“看来这‘牵机引’的变种，果然比烈性毒药好用。李德全，赏他十两银子。”
小禄子磕头谢恩时，怀里的字条忽然硌了下 —— 是苏凝让他 “不小心” 掉落的那张。他心里一紧，故意在起身时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扑去，怀里的字条 “唰” 地飞出来，正好落在皇后的镜匣旁。
“哎呀！” 小禄子慌忙去捡，手却抖得抓不住，“这…… 这是什么？奴才不知道啊！”
皇后的目光落在字条上，“李太医已被卫家控制，明日将带假证词面圣，诬陷皇后与漠北私通” 几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眼里。她抓起字条，指尖捏得纸页发皱，声音冷得像冰：“这是从哪儿来的？”
“奴才…… 奴才不知道！” 小禄子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吓坏了，“许是…… 许是从苏凝的书里掉出来的！奴才方才去碎玉轩收拾茶盏，见她的《南华经》掉在地上，捡起来时，这字条就夹在里面……”
皇后盯着他惶恐的样子，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苏凝倒是越来越会演戏了。故意让你看见这字条，想引本宫自乱阵脚？” 她将字条扔进炭盆，火苗 “腾” 地窜起来，很快将字迹烧成灰烬，“她以为本宫会信？李太医的孙子还在本宫手里，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带什么‘假证词’面圣！”
小禄子看着灰烬在风中打旋，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 苏小主果然没猜错，皇后的疑心比针尖还细，越是刻意的证据，她越不信。
“娘娘英明！” 小禄子的声音里带着讨好的颤音，“苏凝定是怕了，才想出这等拙劣的法子！奴才看她今日喝茶时，眼神都飘得很，怕是…… 怕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皇后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停，忽然话锋一转：“你说，苏凝让挽月去查御膳房的刘公公了？”
“是！” 小禄子忙点头，声音里的慌张更甚，“挽月去御膳房时，还拿着茶盏质问刘公公，说‘这茶里是不是有问题’，刘公公吓得脸都白了，奴才躲在柱子后，听得真真的！”
皇后的珠钗忽然从鬓边滑落，掉在镜匣上发出清脆的响。她弯腰去捡时，嘴角勾起抹算计的笑 —— 苏凝越是怀疑刘公公，就越不会怀疑小禄子，这正好合了她的意。
“做得好。” 皇后将珠钗插回鬓边，声音里带着施舍般的温和，“你回去告诉刘公公，让他别怕，就说‘皇后娘娘心里有数’。再让他故意在挽月面前露个破绽，比如偷偷给本宫送点心，让苏凝以为抓着了把柄，更不会防着你。”
小禄子磕头应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揪着 —— 他想起苏凝说的 “皇后越放松警惕，我们越容易得手”，原来这每一步，都在她的算计里。
退出凤仪宫时，夜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廊下的侍卫见他手里拿着银子，眼神里的敌意淡了些，想必是皇后吩咐过 “赏钱时不必盯太紧”。他摸着怀里的银簪，莲花纹硌得掌心生疼，忽然明白，自己此刻传递的不是假消息，是把皇后往死路上引的绳索。
碎玉轩的烛火还亮着，苏凝正对着舆图，在太和殿的位置画了个红圈。挽月进来时，见她眉头紧锁，刚要开口，就看见小禄子用石子打了三下窗纸 —— 那是约定的暗号，意为 “假消息已送达，皇后上钩”。
“小主，成了？” 挽月的声音里带着惊喜。
“成了。” 苏凝放下笔，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上，月光透过竹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网，“皇后生性多疑，见了字条，定会以为我们故意设局，反而会让李太医顺利入宫。等她明天发现李太医真的站在太和殿上，一切都晚了。”
她忽然想起父亲说过 “兵不厌诈”，原来这宫里的争斗，和战场上的厮杀没什么两样，靠的不是蛮力，是出其不意。
小禄子在宫道上往回走时，遇见采月提着食盒过来，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皇后娘娘赏你的，” 采月的声音甜得发腻，指甲划过他的手背，“说你办事得力，让你多吃点，补补身子。”
小禄子接过食盒，指尖触到滚烫的糕饼，忽然觉得这甜味里藏着的毒，比 “牵机引” 更可怕。他望着凤仪宫的方向，那里的烛火还亮着，像只瞪着眼睛的狼，却不知自己早已掉进了猎人挖好的陷阱。
夜漏滴答，敲在每个人的心上，像在为这场真假难辨的戏，打着最后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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