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第一轮交锋。
金使时立爱略有不敌，提出的建议被王伦以言语否决。
一时间，有些冷场。
片刻后，时立爱轻咳一声，手指轻敲案面：“既然贵国愿意谈和，须先把条件摆明。”
他想看看大宋的条件。
王伦早就等着呢，抬眼望着时立爱，声音一转，由缓入峻：
“我大宋皇帝的条件，有四条，尔等且直腰挺好了！”
厅中顿时安静，连香灰落下的声响都仿佛被压低。
王伦举起一根手指：“其一，金国须将燕云十六州尽数割还我大宋。”
金方官员面上虽还维持镇定，但鼻息已急促几分。
燕云之地，不只是地面城池，更是大金的南部屏障和粮草门户，一旦割让，国势将大减。
而这宋使，居然一开口就是割让燕云十六州全部地方！
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其二！”
王伦伸出第二指：“金国每年需向我大宋岁贡白银百万两，绢缎百万匹，以示臣服之礼。”
此言一出，几位金国官员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
岁币这种东西，历来都是宋向辽金奉送的，如今倒要他们反向进贡，这无疑是在当面羞辱他们！
王伦折扇轻合，语调平缓：“其三，贵国皇帝完颜晟，须去帝号，由我大宋册封为‘大金国主’。”
时立爱猛地抬起头，目光化作利刃猛刺王伦。
那是实实在在的否定主权，一旦承认，意味着金与宋的地位从平等变成藩属。
王伦仿佛忘了此刻金方已处于被逼极限的边缘，仍淡淡道：“最后，贵国需立刻正法完颜宗翰。”
砰！
长案一侧，一名金国武官猛地拍案而起，椅子重重倒在地上。
“不共戴天之仇，你王伦今日竟敢当面出口羞辱？！粘罕乃我大金柱石，岂容你这南朝鼠辈议论！”
王伦不以为意，反倒轻轻往桌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一声：
“完颜宗翰数次率军南侵下，屡屡在我大宋境内陷城杀戮，这血债算不得账吗？今日奉我皇之命，在此郑重列出条件，既是谈判，也是真话，若你们真有求和之意，就该拿出诚意来！”
王伦说到这里，身子微向前倾，目光带着漠然又凌厉的冲击：“还记得海上之盟吗？当年你等借我兵灭辽，转眼背盟南侵；要钱、要地、要岁币，何曾有过半分信义？如今天时易位，轮到尔等弱于我，那就该老老实实学会低头。”
厅内一片喧哗。
数名金国官员同时厉声呵斥：
“狂妄！”
“找死！”
“此人是在挑衅我大金威仪！”
“住嘴！”时立爱伸手示意众人稍安，而心底却已泛起凉意。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大宋只派王伦一人赴谈。
这样不怕死的疯子，才有胆量摆出这些条件。
不带随从，是因为他压根不打算在这里留下活路！
而且这一招，表面是谈条件，实际上是心理战，将条件抬到极不可及的高度，让金方在后续议价中即使砍去大半，也还在王伦预设的区间之内。
时立爱压下怒气，缓缓开口：“王尚书，这些条件，你我皆知，大金绝无可能尽数答应，燕云是我大金根本，岁贡是奇耻，去帝号是逼我自废江山，杀宗室重臣更是让我大金断臂，莫非贵国真不想议和？”
王伦道：“和，当然想议和，但没有代价的和，是无耻的假和！”
时立爱声色俱厉：“那你觉得，这样的条件，如何能立得长久？”
王伦冷笑：“长不长久，看你们是不是长记性，靖康之耻，燕云之恨，我大宋没忘，你们若真悔过，这些条件未必不能谈......”
王伦的声音陡然拔高，“若是谈不拢，那就打喽！”
厅内空气凝固。
双方只是对视，但却像是彼此间摆出的长枪，气机相互抵死。
金国武官的手缓缓攥在刀柄上，一只脚已微微向前跨，仿佛下一瞬就要拔刀相向。
王伦神情自若，甚至慢慢站起身，提起茶盏抿了一口：“天色还早，不急，我大宋的条件我已转达，你们回去与贵国皇帝细商，若要打，我自会回燕京禀报陛下，重整三军，若要和，那便请以此为起点，一条一条来。”
时立爱忽然意识到，这场谈判的主动权，竟已从一开始的排场优势，完全转到了王伦手里。
金国官员们坐立不安，低低交头接耳，声音里全是压抑的怒火与杀机。
有人咬牙切齿，低声道：“杀了他！让他在这顺州长眠，以解今日之辱！”
这帮女真武将，向来直来直去，再加上嗓门极大，他们以为说得够轻，其实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了对面的王伦耳中。
王伦忽然一声冷笑，猛地“啪”的一声重拍长案，茶盏震得微微一晃，他整个人俯身向前，将脖子探得离案几寸：“来来来，砍了我！”
那几名武官一愣，看向王伦，没想到对方一介南朝文官，竟如此不畏死！
王伦见对方没动，干脆将下巴冲着那几个最凶的武将往前递：“不是要杀我吗？快动手啊！给你们机会建功，就在眼前！”
几名女真武官勃然大怒，手上青筋鼓起，却迟迟没有真正拔刀。
王伦不依不饶，继续冷讽：“愣着作甚？动手啊！还是说，你们空有蛮力，不敢真动？真是给你们机会不中用，废物一群！”
接着，他开启嘴炮模式，对着几个女真武官一阵输出，各种国粹瞬间喷涌。
这些冰冷的嘲讽，像刀锋一样刮过金人的颜面。
几个女真武将被骂得脸色铁青，想要拔刀砍死他。
可是……仍旧没有人真正出刀。
身为议和官员，他们很清楚，这王伦既打着大宋“礼部尚书”的名号，人若死在顺州，大金便背上“邀和杀使”的罪名，反令宋方在道义上更占高地。
时立爱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王伦：“你，很大胆！”
王伦坦然迎视：“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身后，站着数十万大宋将士，他们的勇气，比我更大！”
“若我死在这里，我大宋的将士，将会感谢你们！因为你们亲手给了他们一个建功立业、马踏连营的大好机会！”
金人闻言，脸色阴晴不定，有人心底竟生出一丝寒意。
他们很清楚，大宋如今在幽州集结重兵，正是携大胜之威，气势如虹，轻易招惹不得。
沉默半刻，时立爱起身，拱拱手，冷声道：“今日之议，就此罢了。”
议和厅内的火药味，直到双方礼节性地结束会面才稍减。
这次谈判不欢而散。
金国使团阴沉着脸退出去。
王伦却抱着折扇，微微笑着，大摇大摆踏出顺州的城门，步伐从容，背影就像入城时一样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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