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榜之下,乱成了一锅粥。
“肃静!都给我肃静!”
礼部的一位官员扯着嗓子,喊得脸红脖子粗,“再敢喧哗闹事,按藐视朝廷论处,都想清楚了!”
旁边的禁军士兵们“唰”地一下手按刀柄,用冷冰冰的眼神扫视着人群,试图用武力压下这股骚乱。
但没用。
愤怒和不公就像干柴遇上了烈火,一旦点燃,就不是几句呵斥和几把刀就能轻易扑灭的。
尤其是对于这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读书人来说,他们可以接受自己考得不好,但绝对无法接受考试本身不干净。
这口气,咽不下去。
整场放榜仪式,本该是皆大欢喜的庆典,现在却搞得跟菜市场吵架一样,充满了火药味。
二楼的“状元楼”雅间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顾承源刚刚被朋友扶着坐下,脸白得像一张宣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血迹。
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天都塌了。
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江南第一才子”的名头,被一个十八岁的毛头小子一脚踹得粉碎。
听着楼下嘈杂的叫喊声,特别是当“冯令”这个名字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时,顾承源那双因为失意而黯淡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芒。
嫉妒汪应辰吗?
废话,嫉妒得快发疯了。
凭什么是他?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一步登天,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状元荣耀。
但冷静下来,一种更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顾承源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能真的在才华上输了。
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让人感到绝望。
可就在这时,冯令的上榜,像一剂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他那颗破碎的自尊心里。
冯令算个什么东西?
这金陵城里谁不知道他?
一个地地道道的官三代、富二代,冯令的爷爷当过参知政事,那是副宰相级别的大官;他爹现在是福州知府,也是手握实权的一方大员。
可冯令本人呢?
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整天泡在秦淮河的画舫上,混迹于城南的戏园子里,斗鸡走狗,听曲作乐,就是没见他正经读过一天书。
就这么一个草包,居然考了二甲第七名?
这排名,比多少成名已久的江南才子都高!
这简直是在公开打所有读书人的脸!
顾承源瞬间找到了一个发泄口,一个能把自己从尴尬境地里解脱出来的绝佳理由。
慢慢推开扶着他的朋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袍,脸上又恢复了那种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
只是,嘴角勾起的那丝冷笑,显得格外刺眼。
“哼……冯令……一个不学无术之辈,竟也能位列二甲,看来,此次殿试,果然是大有文章啊。”
顾承源故意把“大有文章”这四个字说得阴阳怪气,慢悠悠地拖着长音,生怕别人听不出里面的弦外之音。
旁边的朋友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凑上来帮腔:
“顾兄所言极是!冯令那混账也能上榜,简直是对我辈读书人的羞辱!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顾承源摆了摆手,故作高深地说道:“我并非只说冯令一人,我只是觉得,既然一个冯令都能靠着旁门左道窃居高位,那么……”
停顿了一下,眼神状似无意地飘向窗外,正好落在楼下被人群簇拥着的新科状元汪应辰身上。
“……那么,那位十八岁便能一举夺魁的少年郎,他的这份才学,是不是也……来得太过顺理成章了些?”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是啊,既然冯令这个草包都能上榜,那谁能保证汪应辰这个“天才”就一定是干净的?
万一是提前知道了考题呢?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恶毒无比。
顾承源巧妙地把自己考不过汪应辰的个人失败,上升到了对整个科举考试公平性的质疑。
他不再是那个被打脸的失败者,而成了揭露黑幕、追求公道的“吹哨人”。
这一手祸水东引,玩得实在是高。
此刻的汪应辰,正被巨大的幸福和混乱包裹着。
他被人群挤得和朋友张季走散了,四面八方都是恭喜的声音。
无数陌生人围着他,脸上带着各种复杂的表情:
有谄媚的,有羡慕的,有敬畏的。
那些专门报喜的“报子”更是疯狂,一个个举着红纸帖,扯着嗓子喊“恭喜汪状元”,就等着他掏赏钱。
状元的红袍还没穿上,人情世故的复杂滋味就已经扑面而来。
汪应辰晕乎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少当他听到了“冯令”这个名字,听到了“黑幕”、“不公”这些刺耳的词汇。
这些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的喜悦。
汪应辰的脸上,慢慢褪去了少年得志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凝重。
金榜之下,喧嚣犹在耳畔,人潮已渐渐散去。
“黑幕!绝对是黑幕!”
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此刻成了无数个小型的“议事堂”。
那些刚刚从金榜题名的狂喜或失落中回过神来的新科进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茶楼酒肆,或者干脆就在回客栈的路上,低声交谈着。
“黑幕无疑了!”
一个看起来颇为稳重的中年士子,呷了一口茶,愤然道:“冯令此人,平日里何曾见过他手不释卷?秦淮河上的画舫,哪一艘没有他冯大公子的笑声?他竟能高中二甲第七,岂非咄咄怪事?”
“何止是怪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进士立刻激动起来。
他因名次靠后,只得了个“同进士出身”,心中本就愤懑:“我等十年寒窗,悬梁刺股,所为何来?到头来,竟还不如一个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这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慎言,慎言!”
有人劝道:“我等如今已是天子门生,当谨言慎行,只是……此事确实蹊跷,我听闻,冯令的祖父,曾官拜中书省从二品参知政事,其父如今亦是福州知府,这其中……难说没有门路啊。”
一言既出,四座皆寂。
是啊,自己现在都是进士了,按照大宋的规矩,只要参加了殿试,无论名次高低,都算踏入了仕途,只是起点的官阶不同罢了。
可如果起点就能被人用非正当手段操纵,那未来的官场,又会是何等模样?
这种质疑,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圈扩大。
很快就从士子间的私下议论,演变成了席卷整个南京城的舆论风暴。
各种版本的猜测、阴谋论,在坊间流传,矛头直指科举的公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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