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相孙傅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作为皇帝钦点的三司会审主官之一,他在此案中的表现,可以说是乏善可陈,甚至是起了反作用。
不仅没能查出任何线索,反而还主动提出要“和光同尘”,草草结案。
如果不是御史中丞张浚坚持,如果不是顾承源在外面煽风点火,这桩惊天大案,恐怕就要在他手里,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这在崇祯皇帝看来,已经不是能力不足的问题了,而是“态度问题”。
案子结束后,孙傅自知办案不力,心中惶恐不安,主动上了一道请罪的奏疏。
奏疏递上去,却如石沉大海,皇帝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人感到恐惧。
终于,在几天后的一次小朝会退朝后,崇祯皇帝留下孙傅谈话。
“孙卿啊!朕记得,你今年,该有七十了吧?”
“臣……臣今年,六十有六。”
孙傅下意识的回答。
他说的是实话。
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到,皇帝的嘴角,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孙傅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脑子飞速地运转着,立刻意识到,自己答错了!
七十岁,在宋朝,是官员致仕(退休)的法定年龄。
皇帝问他是不是七十了,这根本不是关心他的年纪,而是在提醒他:你,该退休了。
孙傅的额头上,瞬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当机立断,立刻改口,脸上挤出了一丝惶恐而又“恍然大悟”的表情。
“哎呀!瞧臣这记性!是臣记错了!”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副老糊涂的样子:“陛下说的是!臣……臣确实是七十岁了!再过半个月,便是臣的七十大寿!老了,不中用了,连自己的年纪都记不清了,惭愧,惭愧啊!”
这一番表演,堪称影帝级别。
不仅顺着皇帝的话,承认了自己“七十岁”,还顺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将“记错年纪”归结为“老糊涂”。
崇祯皇帝看着老登这番滴水不漏的表演,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哦?原来如此,那朕就在此,提前预祝孙卿寿辰之喜了,放心,到那日,朕会派人,送一份贺礼到你府上。”
君臣之间的对话,到此结束。
孙傅躬身告退。
崇祯皇帝看着他那略显佝偻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宫门之外,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孙傅,算是他的嫡系。
当年,他刚来到大宋,附身在宋钦宗身上,面对金人南下、汴京被围的绝境,是孙傅这些主战派,给了他最初的支持。
只是,孙傅此人,有忠心,有节气,却唯独……没什么能力。
他是个很好的“政治吉祥物”,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宰相。
所以,南渡之后,崇祯一直让他挂着右丞相的虚职,享受尊荣,却不让他插手具体的政务。
这次的科场舞弊案,本以为只是个小案子,崇祯想让他去露个脸,刷刷存在感。
结果,谁也没想到,案子闹得这么大。
而孙傅的表现,实在是让他太失望了。
如果不是张浚顶着,如果不是自己多疑,这案子就被他这么稀里糊涂地给结了。
到时候,自己这个皇帝,在天下读书人面前,威信何在?
有些臣子,是用来披荆斩棘的,比如张浚。
有些臣子,是用来守成持重的。
而有些臣子,就只适合,被供在庙堂之上,安享晚年了。
孙傅,就属于最后一种。
是时候,让他体面地退场了。
......
第二天的大朝会。
议程刚刚开始,右丞相孙傅便手持笏板,颤颤巍巍地,从百官的队列中走了出来。
“臣,右丞相孙傅,年事已高,精力不济,恐有负圣恩,难以再为陛下分忧,恳请陛下,准许臣,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他的声音,苍老而诚恳,没有丝毫的怨怼。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跪着的老臣,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挽留。
“孙卿何出此言?卿乃国之元老,朕之股肱,正当壮年,何言老之将至?快快请起,此事,休要再提!”
他按照君臣礼仪,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
孙傅则再次叩首,坚持请辞。
一番推拉,礼数做足。
最终,崇呈皇帝“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罢,既然孙卿去意已决,朕也不好强留。”
崇祯走下御阶,亲手将孙傅扶起,场面感人至深。
“准奏,孙卿为国操劳一生,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传旨:赏右丞相孙傅,江南上等园林一座,以作养老之所,另,在其老家海州,赐良田千亩,岁入归己,其子孙,可荫一子,入国子监读书。”
丰厚的赏赐,无上的荣光。
崇祯皇帝给了这位老臣,一个最体面、最风光的结局。
孙傅感恩戴德,老泪纵横,三叩九拜之后,缓缓退出了这座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朝堂。
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涯,结束了。
......
那场席卷东南官场的血腥风暴,终于尘埃落定,随着右丞相的请辞,对天下有了交代。
阴霾散去,南京城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比往日更加清朗。
而这座六朝古都,也终于有心情,来为那位在风暴中屹立不倒、被证明是真金的新科状元,补办一场迟来的庆典。
夸官。
这是独属于状元郎的无上荣耀。
这一日,整个南京城万人空巷,其热闹程度,比放榜那日,有过之而无不及。
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挤满了街道的两旁。
他们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只为一睹那位传说中的、年仅十八岁的天才状元的风采。
“来了!来了!状元郎的仪仗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瞬间沸腾。
只见街道的尽头,一队由礼部和禁军组成的仪仗队,缓缓行来。旗帜招展,鼓乐齐鸣。
队伍的正中央,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端坐着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郎。
那,便是汪应辰。
他头戴金花乌纱帽,双肩之上,斜插着皇帝御赐的“宫花”,身着一袭崭新的状元红袍,那鲜艳的红色,映衬着他那张略带稚气却又无比俊朗的脸,愈发显得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其身后,跟着榜眼黄公度、探花王十朋,以及一众新科进士。
他们同样身着红袍,骑着高头大马,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喜悦和自豪。
“那就是汪状元吗?果真是年轻有为啊!”
“可不是嘛!听说他才十八岁!十八岁的状元,我大宋朝,开国以来,都找不出几个吧!”
“我家那小子,要是有他一半的才学,我做梦都能笑醒!”
百姓们的议论声、赞叹声,不绝于耳,无数的少女、妇人,更是被这位年轻俊朗的状元郎,迷得神魂颠倒,纷纷将手中的香囊、手帕、鲜花,抛向马上的汪应辰。
一时间,香风阵阵,落英缤纷。
汪应辰骑在马上,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赞誉,感受着那无数道炽热、羡慕、敬仰的目光,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句诗,他从小读到大,直到此刻,才真正体会到其中那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巅峰时刻。
这更是大宋这个王朝,在经历了靖康之耻、南渡偏安、铁血中兴之后,向天下人做的一次最具象化的展示,朝廷,依然在用最传统、最公正的方式,选拔着天下英才。
读书,依然是这个时代,最光明、最荣耀的正途。
这支夸官的队伍,就像一个流动的文化符号,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围观者的心中。
甚至,在未来的许多年里,“魁星点斗,独占鳌头”的传说,都将以汪应辰为原型,在民间广为流传,成为无数读书人顶礼膜拜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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