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对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进行无差别的凌迟。
陆夜坐在办公桌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声响。
他的目光落在全息投影上，那是楚晏的个人资料，细致到他学生时代的每一份成绩单，每一次图书馆借阅记录。
“楚晏那边，继续深挖。”
“我要知道，苏晚死前一年，他买过的每一件衣服，去过的每一家餐厅，以及……他用来拉大提琴的那把琴，琴弦是什么品牌。”
林杨的呼吸一滞。
这种调查已经到了匪夷所夷的偏执程度。
陆夜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他不再相信楚晏是主谋。
楚晏或许是棋子，或许是帮凶，但绝不是那个能逼迫苏晚演完那场惨烈大戏的导演。
导演，藏在更深的地方。
藏在这些衣冠楚楚的陆家人中间。
是他们中的谁，发现了苏晚是他唯一的软肋。
是他们中的谁，用某种他不知道的方式，逼着她用“背叛”和“死亡”，来为他换取一个所谓的“安全”。
这个念头，让陆夜胸腔里那颗冰封了五年的心脏，第一次感到了灼烧般的愤怒。
他恨的不再是她的背叛。
而是那些逼她背叛的人。
他要将他们一个个从黑暗中揪出来。
然后，让他们明白，他们亲手为他拔掉了唯一的枷锁，却也同时，释放了一头真正的恶鬼。
“陆总，白小姐又来了电话，问您今晚是否有时间……”
“不见。”
陆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白玉”这个名字，只是一个无意义的音节。
他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整座城市的璀璨灯火，在他脚下匍匐。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那张被他体温捂热的画纸。
展开。
画上那个阴郁孤独的少年，安静地坐在窗台。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画纸背面那行娟秀的字迹。
“我的少年，愿你走出黑暗，一生坦途。”
苏晚。
你希望我走出黑暗。
可你就是我唯一的光。
你让我怎么走。
既然走不出去，那我就把所有黑暗，都变成你的颜色。
然后，找到你。
这一次，换我来对你说。
“你别不要我。”
……
高档咖啡馆的角落里，白玉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暖和煦的微笑。
她正耐心地听着面前一个学妹哭诉着恋爱的烦恼。
“小玉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他为什么就是不明白我呢？”
“别这么说，你没有错。”
白玉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她递过一张纸巾，眼里的关切真诚得让人动容。
“感情的事，需要慢慢来，他总会明白你的好的。”
学妹被安抚得眼泪汪汪，对她充满了感激。
送走学妹后，白玉脸上的笑容没有立刻消失，她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了一口。
手机屏幕亮起，是她安插在陆氏集团的眼线发来的消息。
【陆总今日驳回了与楚总合作的所有新提案，并开始无差别调查陆氏所有高层。】
【白小姐，陆总他……好像疯了。】
白玉的指尖，在温热的咖啡杯壁上，微微收紧。
疯了？
不。
陆夜一直都疯。
只是上一世，这份疯狂被压抑了更久，直到苏晚死后才彻底爆发。
这一世，因为苏晚的“提前死亡”，他的疯狂也提前了。
她重生的优势，正在被这个不受控制的变量，一点点蚕食。
她想起前几天，她借着一个慈善项目的名义，终于见到了楚晏。
那个男人坐在办公室里，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听她阐述着自己的计划。
他始终带着温和的微笑，金丝眼镜后的眼眸深邃如古井。
“白小姐的想法很好，很有意义。”
他礼貌地称赞。
但白玉却从他那份完美的礼貌中，读出了一丝冰冷的审视。
他像一个最高明的鉴宝师，在评估一件高仿的赝品。
她精心准备的所有话术，所有表现出的善良与纯真，在他面前，都显得那么刻意和苍白。
“这件事，我会让助理跟进。”
最后，他用这句话，体面地结束了会面。
那一刻，白玉知道，她失败了。
陆夜那里，她连门都进不去。
楚晏这里，她进去了，却发现那是一座空无一人的、冰冷的宫殿。
他们两个人，像被下了蛊，五年了，依然被一个死人的阴影牢牢笼罩。
“苏晚……”
白玉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嫉妒和怨恨。
她不明白。
上一世，苏晚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没什么存在感的女人。
为什么这一世，她能对这两个天之骄子，产生如此深远的影响？
咖啡馆的玻璃窗上，倒映出她依然甜美温柔的脸。
但她的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温暖救赎的路线，走不通了。
因为他们心里那片最需要阳光的废墟，已经被一个叫苏晚的女人，用她的尸骨，永远地封存了起来。
既然阳光照不进去。
那就用一场风暴，把那片废墟，连同那块碍眼的墓碑，一起掀翻。
白玉的嘴角，重新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薄星河吗？我是白玉。”
“下个月陆氏集团五十周年的庆典晚宴，你有舞伴了吗？”
她要在那场汇集了全城所有名流的晚宴上，以薄星河女伴的身份，站在最耀眼的地方。
她要让陆夜和楚晏，都看见她。
看见一个活生生的、温暖的、完美的她。
她要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
死人，是赢不了活人的。
……
飞机的轰鸣声逐渐减弱。
机舱广播里传来空乘员温柔的声音，提醒旅客飞机即将在海城国际机场降落。
苏晚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起来。
她透过小小的舷窗，看着下方那片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璀璨灯海。
五年了。
她终究还是回来了。
回到这个她用尽一切力气逃离的，噩梦的起点。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上了她冰冷的手背。
“姐姐，别怕。”
维克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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