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裹挟着木屑与血腥气涌入沈青禾的口鼻,上方船体断裂的轰鸣与厮杀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模糊而遥远,却又带着致命的紧迫感。
韩先生和玄十七他们……凶多吉少!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着沈青禾的心,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绝不能回头。石门已开,这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秘密,也是她唯一可能扭转局面的机会!
“进去!”她对两名同样被上方变故惊住的水鬼打了个手势,语气斩钉截铁。
两名水鬼是聿先生麾下死士,深知任务重于一切,立刻压下心中的惊惶,一前一后,护着沈青禾,从那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潜入了散发着幽幽荧光的甬道。
就在最后一名水鬼进入后不久,那扇沉重的石门仿佛有生命般,缓缓地、无声地重新闭合,严丝合缝,将外界的杀戮与湖水彻底隔绝。
甬道内出奇的干燥,空气带着一股陈腐却并不令人窒息的味道,两侧石壁散发出的荧光足以照亮前路。脚下是平整的石阶,一路向下延伸,不知通往何处深幽。
暂时安全了。
沈青禾靠在冰凉的石壁上,剧烈地喘息着,水珠从她湿透的发梢和水靠上不断滴落,在寂静的甬道中发出清晰的回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与对韩先生等人命运的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姑娘,你没事吧?”一名水鬼关切地问道,递过来一块干净的布巾。
沈青禾摇了摇头,接过布巾擦了擦脸,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石门,心中清楚,周承海的人很快会发现这里,这扇门能挡住他们多久,是个未知数。
必须尽快前进!
“我没事。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沈青禾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目光投向那深不见底的甬道前方。
两名水鬼点头,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分水刺,警惕地护卫在侧。
三人沿着石阶默默下行。甬道异常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回荡,更添几分诡秘。石壁上的荧光纹路似乎并非随意雕刻,隐隐构成某种规律的图案,与星空、或者说与《地脉辨》中记载的某些星图脉络有几分神似,但更加复杂玄奥。
沈青禾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这些纹路,试图从中找到更多线索。父亲当年,定然也走过这条路。他在这里发现了什么?又为何会因此获罪?
约莫下行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三人面前。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穹顶高悬,倒挂着无数发出微弱磷光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星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迷离梦幻。溶洞中央,并非预想中的金山银海或是神兵利器,而是一片平静无波的地下湖,湖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而在湖泊的岸边,立着数尊高大的石碑。石碑并非寻常石材,质地温润,似玉非玉,表面光滑,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石门上类似的奇异文字和符号,散发着古老苍凉的气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湖泊正中央,有一方突出的石台,石台上,似乎摆放着什么东西。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姑娘,你看那里!”一名水鬼指着湖泊对岸。
沈青禾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心中猛地一震!
在对岸靠近石壁的地方,竟然有一具盘膝而坐的骸骨!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殆尽,但骨架依旧保持着完整的打坐姿态,头颅微垂,仿佛在静坐沉思,又像是在守护着什么。骸骨旁边,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匣子。
有人先他们一步来到了这里!而且,似乎已经在此坐化了不知多少岁月!
他是谁?是前朝守护此地的修士?还是……更早的探秘者?
沈青禾压下心中的惊疑,目光再次扫视整个溶洞。这里空灵、寂静、神秘,与外界传言的“幽冥宝藏”充满杀戮与欲望的形象截然不同,反而更像是一处古老的祭祀场所或者传承之地。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中央石台和那具骸骨旁的青铜匣子上。秘密,或许就在这两处。
“小心探查,不要触碰任何东西。”沈青禾低声吩咐,率先朝着湖泊岸边走去。
靠近石碑,她仔细辨认着上面的文字。那并非她所知的任何一种文字,扭曲盘绕,如同星轨,又似虫迹,透着一股蛮荒古老的气息。她完全无法解读。
但当她将手轻轻覆在石碑表面时,怀中的定星盘再次传来一阵明显的温热。同时,她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些破碎的、模糊的画面——浩瀚的星空,奔腾的地脉,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关于“平衡”与“循环”的宏大意念。
这石碑,似乎在记录着某种古老的宇宙观或者能量法则?
她强忍着精神上的冲击,收回手,看向那具骸骨。不知为何,那具骸骨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与悲怆之感。
她小心翼翼地绕到湖泊对岸,走近那具骸骨。离得近了,她才看清,骸骨并非完全裸露,在它的指骨间,紧紧攥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颜色暗沉的金属片,上面似乎也刻有纹路。
而那个青铜匣子,就静静地放在骸骨触手可及的地方,匣盖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铜绿。
沈青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匣子里的东西,至关重要。
她蹲下身,对着骸骨恭敬地行了一礼,低声道:“晚辈沈青禾,为探寻先父沈文渊蒙冤之真相,误入此地,打扰前辈安眠,望请见谅。”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打开了那个青铜匣子。
没有机关,没有异响。
匣子内,铺着早已失去光泽的锦缎,上面放着的,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色泽暗黄、却保存完好的帛书,以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剔透、内里仿佛有星云流转的奇异玉佩。
沈青禾首先拿起了那卷帛书,缓缓展开。
帛书上的字迹,是她熟悉无比的、父亲的笔迹!
**“余,沈文渊,奉皇命勘验江南地脉,偶得前朝秘卷,循迹至此,得窥‘星源秘境’。然秘境所藏,非财非宝,乃寰宇星图之奥,地脉源流之秘,关乎社稷气运,天地平衡。此力浩大,非人主可轻御,用之正则国泰民安,用之邪则乾坤倒悬……”**
开篇数行,便让沈青禾如遭雷击,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父亲果然来过这里!他将此地称为“星源秘境”!而他获罪的真正原因,并非所谓的“妄测天机,图谋不轨”,而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关乎“社稷气运,天地平衡”的巨大秘密,并且……可能意识到了当时在位的皇帝(并非当今陛下)想要滥用这股力量!
她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
**“……余深知此秘一旦现世,必引滔天浩劫,故毁去指引秘图(即幽冥图真本),仅留残缺误导世人。然罪君疑心已起,余在劫难逃。唯留此书与‘星钥’于此,待有缘之后人,望其明辨是非,善用此秘,护我华夏薪火……”**
**“另,骸骨乃前朝护境师‘墨渊’,为阻秘境之力外泄而力竭坐化于此,余深感其节,不敢惊扰。星钥可感应秘境核心,亦为掌控‘星晷大阵’之关键……”**
帛书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如同滔天巨浪,将沈青禾彻底淹没。
幽冥图是父亲故意毁去并留下残缺误导世人的!真正的秘密,是这“星源秘境”,是那关乎气运与平衡的古老力量!而当今陛下……或许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先帝(罪君)才是当年逼迫父亲的元凶!聿先生、周承海他们所追逐的,根本就是一个被父亲扭曲过的幻影!
而她手中这枚内蕴星云的玉佩,就是掌控此地,或者说与那“星晷大阵”沟通的关键——“星钥”!
一切都明白了!父亲并非罪臣,而是洞察先机、不惜以身犯险、守护华夏气运的忠臣智士!
巨大的悲痛与前所未有的自豪感同时涌上心头,让沈青禾泪流满面。她紧紧攥着那卷帛书和星钥玉佩,对着父亲的遗泽,更是对着那具名为墨渊的护境师骸骨,深深地叩拜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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