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木崖顶，教主寝殿外的观星台上。
东方不败一袭红衣，临风而立。崖下的云海翻涌不休，如同他此刻难以平静的内心。自那日花月影为他试毒重伤，已过去半月有余。
她体内的毒素在他的引导封印下未能造成致命损伤，但终究是伤了元气。加之为了稳住花月影的妖力本源，他损耗了大量精元，此刻功力虽依旧深不可测，却远未恢复到巅峰状态。这一点，他隐藏得很好，除了花月影，教中无人知晓。
花月影站在他身侧稍后一步的位置，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长裙，外罩一件狐裘，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已好了许多。只是灵台处的妖力被暂时封印，让她失去了往日的部分神通，感知变得比寻常武者敏锐不了多少，身体也更易感到疲惫。但她眉宇间那份属于大妖的沉静与洞察，却并未消失。
“风起了。”东方不败忽然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花月影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天相接之处，原本晴朗的天际不知何时积聚起了层层叠叠的乌云，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速度，向着黑木崖的方向蔓延而来。那云色沉黯，带着不祥的铅灰色。
“是啊，要变天了。”她轻声回应，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失去妖力护体，她对这山间的寒气感受更深。
这半月来，日月神教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杨莲亭在“投毒”事件后，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行事愈发低调隐秘，但暗中的小动作却从未停止。他以整顿教务、清除异己为名，不断安插亲信，调换关键岗位的守卫，将黑木崖的防御体系一点点地纳入自己的掌控。这些动作，或许能瞒过自负的东方不败，却逃不过花月影刻意留心下的眼睛。
只是，她如今力量受损，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更重要的是，她敏锐地感觉到，来自外部的威胁，远比内部杨莲亭的腐蚀要可怕得多。
“任我行……似乎安静得太久了。”花月影状似无意地提起。
东方不败冷哼一声，猩红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一个丧家之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向问天倒是条忠心的老狗，可惜，跟错了主人。”他语气中的不屑依旧，但花月影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
她不再多言。有些提醒，点到即止。过犹不及，反而会激起他因受伤而可能更盛的逆反心理。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掌心的纹路。他的自负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在这种虚弱时期，他更需要用绝对的权威和自信来武装自己。
“回去吧，风大。”东方不败转过身，很自然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手臂。这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呵护，与他平日展现的阴鸷冷酷截然不同。
花月影微微一怔，没有拒绝，任由他搀扶着，走下观星台。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竟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
回到温暖如春的绣房，东方不败命人端来温补的汤药，亲自看着她喝下。他处理教务时，也大多留在她的外间，似乎只有将她置于视线可及之处，才能稍缓内心那莫名滋生的不安。
夜间，花月影睡得并不安稳。封印妖力后，她开始像凡人一样做梦。梦境光怪陆离，充斥着刀光剑影、喊杀震天。她看到任我行那张狂狞笑的脸，看到向问天挥舞着沉重的熟铜棍，看到五岳剑派那些道貌岸然的掌门们眼中贪婪与仇恨交织的光芒……他们还看到了无数陌生的面孔，穿着各色服饰，打着“替天行道”、“铲除魔教”的旗号，如潮水般涌上黑木崖。
最后，梦境定格在一幅画面上：东方不败一身红衣被鲜血浸透，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回头望向她，那眼神复杂难辨，有睥睨，有不甘，有一丝释然，还有……一丝她从未见过的，属于“人”的脆弱。而他身后，是万丈深渊。
“东方！”她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做噩梦了？”身旁传来东方不败低沉的声音。他并未睡着，只是和衣躺在她身侧，在她惊醒的瞬间便已察觉。
黑暗中，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花月影靠向他，汲取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梦中的心悸缓缓平复。她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感觉到……他们快要来了。”
没有明说“他们”是谁，但东方不败瞬间了然。
他手臂收紧，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来便来吧。这黑木崖，是本座的。谁想来夺，就要做好留下性命的准备。”
他的语气依旧狂傲，但花月影却听出了那狂傲之下，一丝与梦境中重合的，引而不发的决绝。他或许……也预感到了什么。
“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吗？”她在他怀里轻声问，“待此间事了，寻一处清净之地，青山不老，白首不离。”
东方不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更用力地抱紧她，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记得。”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本座说过的话，从不食言。”
这像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个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关于未来，关于逃离这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
然而，风暴从不因人的愿望而改变轨迹。
第二天午后，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巡山弟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教务大殿，打破了黑木崖最后一丝虚假的宁静。
“报——教主！大事不好！”那名弟子扑倒在地，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伤势而颤抖不止，“山下……山下发现大批敌人！五岳剑派、少林、武当……还有……还有任我行和向问天！他们……他们已经突破第一道防线，正朝着总坛杀来！”
大殿之内，瞬间死寂。
侍立在旁的杨莲亭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光，随即上前一步，厉声道：“慌什么！教主神功盖世，区区乌合之众，何足挂齿！”他转身，对着东方不败躬身，“请教主下令，属下愿亲自带人，将来犯之敌尽数诛灭！”
东方不败端坐在高高的教主宝座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猩红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目光扫过殿下众人，最后落在身旁花月影沉静的脸上。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缓缓站起身，红衣无风自动，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骤然弥漫开来，瞬间冲散了大殿内恐慌的气氛。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所有教众，各司其职，严守岗位。杨莲亭，你负责指挥外围防御。”
“是！”杨莲亭低头领命，眼中光芒闪烁。
东方不败不再看他，而是向着殿外走去。经过花月影身边时，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只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大步踏出殿门，红色的身影融入殿外逐渐昏暗的天光里，仿佛一滴浓墨重彩的血，即将滴入那席卷而来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花月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袖中的手悄然握紧。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被封印的妖力，似乎也因为外界那冲天而起的杀气与即将到来的血腥，而产生了细微的、不安的悸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黑云，已彻底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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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十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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