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散尽，山谷死寂。那几点微弱的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湮灭于虚无。
花无缺僵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代表花月影最后存在的灵光飘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碾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二十年来恪守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刻彻底土崩瓦解，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与绝望。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他猛地扑向前，不顾体内翻涌的气血和剧毒，伸出颤抖的双手，徒劳地想要拢住那些四散的灵光。然而，灵光无形无质，从他的指缝间悄然溜走，每消散一点，他眼中的光芒便黯淡一分。
“月影……花月影！”他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仓惶与无助，“回来！我不准你消失！”
就在最后一点灵光即将彻底黯淡的刹那，他怀中那柄一直被忽略的、光华尽失的玉石琵琶，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
是了！琵琶是她的本体！灵光可散，本体尚存一线生机！
花无缺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猛地将琵琶紧紧抱入怀中。那琵琶冰冷灰败，颈部玉珠裂纹狰狞，再无半点灵韵。但他能感觉到，在那玉质的最深处，还残留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的生命波动。
是她！她还没有完全消散！
狂喜与心痛交织，几乎将他淹没。他不再犹豫，立刻盘膝坐下，将琵琶横置于膝上，双掌紧贴琴身。
“我不会让你死。”他对着毫无反应的琵琶低语，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执拗，“你说过，以后有你。现在，换我来说——以后，有我。”
他闭上眼，不再顾及自身伤势与剧毒，疯狂地运转体内所有功力！移花接玉的心法被催动到极致，他不再只是渡入真气温养，而是试图以自身精纯无比的本源，强行点燃她那缕即将熄灭的魂火！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无异于将自身的生命精华分润给她。毒素因真气的剧烈运转而加速蔓延，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青黑，嘴角不断溢出乌黑的血液，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但他紧贴琵琶的双掌，却稳如磐石，源源不断的、带着他生命气息的温润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不计代价地涌入琵琶本体。
时间一点点流逝，月上中天，清冷的辉光洒落山谷，映照着他染血的白衣和怀中那柄依旧沉寂的琵琶。
就在花无缺感觉自己快要油尽灯枯，意识即将模糊之际——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弦鸣，自琵琶之上响起。
紧接着，那灰败的玉质琴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出温润的光泽，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是死寂！颈部那枚碎裂的玉珠，裂纹虽然没有愈合，但边缘处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灵光！
膝上的琵琶重量微微一沉，熟悉的白色灵光再次涌现，比之前更为凝实，却依旧微弱。
灵光中，那道纤细的身影再次缓缓凝聚。
依旧是墨发如瀑，肌肤如玉，裹着他那件宽大的、染血的外袍，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带着劫后余生的迷茫与虚弱，当看清近在咫尺的花无缺时，那双秋水般的瞳仁猛地一颤。
他的样子……太狼狈了。脸色青黑，嘴角血迹未干，白衣褴褛，被鲜血和尘土浸染，那双总是清冷平静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深沉如海的痛楚、恐惧，以及……失而复得的、几乎要将她灼伤的巨大喜悦。
“无缺……”她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你……你的毒……”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青黑的脸颊，却因为无力而中途垂下。
花无缺在她化形出现的瞬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强撑的那口气一泻，整个人几乎虚脱。但他依旧强撑着，在她手垂落的瞬间，一把握住了她那冰凉纤细的手腕。
他的手掌滚烫，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紧紧包裹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
“你回来了……”他盯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
花月影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看着她滚落的泪珠，花无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他猛地用力，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拉起，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
这个拥抱，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占有与确认。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和单薄的背脊，将她整个人密不透风地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花月影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那失控的心跳，如同战鼓般敲击着她的耳膜，也能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轻颤。她放弃了所有挣扎，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伸出虚弱的双臂，轻轻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将脸深深埋入他染血的颈窝。
他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草药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将她完全笼罩。这是劫后余生的气息，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不准……再这样……”他在她耳边低吼，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廓，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后怕与怒气，“不准再为我挡劫！不准再离开！”
花月影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嗯……不敢了……”
得到她的承诺，花无缺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了些许，但拥抱的力度依旧没有丝毫减弱。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在她柔软的发顶，嗅着她发间淡淡的、如同月下幽兰般的冷香。
两人就这样在月下紧紧相拥，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久久没有分开。
直到山谷的风带来一丝凉意，花月影忍不住轻轻瑟缩了一下。
花无缺察觉到了，稍稍松开她，双手却依旧捧着她的脸，迫使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深邃如同星空，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最终都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坚定。他的拇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她脸颊未干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花月影。”他唤她的全名，声音低沉而郑重。
“嗯？”她仰望着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凝视着她清澈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无论你是人是妖，是仙是魔，是琵琶精魂还是月下灵魅。”
他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借此将接下来的话语刻入她的灵魂。
“从今往后，你只是我的花月影。”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俯下身，微凉的、带着血腥气的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与决绝，精准地覆上了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柔软苍白的唇瓣。
“唔……”
花月影的瞳孔骤然放大，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只剩下唇上那陌生而灼热的触感，和他身上那令人心安又心悸的气息。
他的吻，起初是生涩而克制的，只是紧紧贴着，带着一种确认般的厮磨。但很快，那压抑了太久的情感如同火山喷发，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揽在她腰后的手收紧，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唇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强势，却又在察觉到她虚弱颤抖时，化为无尽的怜惜与缠绵。
花月影从最初的僵硬中回过神来，感受着他唇瓣的颤抖和那份深藏的爱恋与恐惧，心尖酸软得一塌糊涂。她闭上眼，长睫轻颤，生涩而顺从地承受着这个带着血与泪的吻，甚至尝试着，怯怯地回应了一下。
这一下细微的回应，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线。花无缺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吻得愈发深入，仿佛要通过这个吻，将所有的后怕、所有的爱意、所有的誓言，都渡入她的灵魂深处。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亲吻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边。山谷幽寂，唯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交织成劫后余生最动人的乐章。
你是我的妖，是我跨越生死，也绝不放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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