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警兆,如同冰水浇头,将杨泽从那无边无际、连梦境都无法滋生的深度昏迷中,强行拉扯了出来。
首先恢复的感知是冷。
并非寻常冬日寒风的那种冷,而是深入骨髓、渗透灵魂、仿佛要将血液和思维都一同冻结的极致冰冷。这冰冷源自他重创的躯壳,也源自身下这片陌生土地传递而来的、毫无生机的寒意。
紧随其后的是痛。
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经脉断裂的灼痛,脏腑移位的绞痛,骨骼碎裂的锐痛,以及最为深邃、如同附骨之疽般缠绕在神魂本源上的,那种被时空之力撕裂、被毁灭性能量侵蚀的,难以名状的虚无之痛。这些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壁垒,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回黑暗的深渊。
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紧握一盏随时可能熄灭的孤灯。
艰难地,如同推动万钧巨石,杨泽睁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皮。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块和光晕,伴随着剧烈的眩晕感。他不得不再次闭上眼,深呼吸——尽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痛——努力适应着,然后再次缓缓睁开。
这一次,视线终于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充满了原始、苍茫、粗犷气息的天地。
天幕,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剔透的、深邃到令人心悸的蔚蓝色,高远得仿佛没有尽头。几缕巨大而蓬松的云彩,如同神话中巨鸟遗落的纯白羽毛,以一种亘古不变的姿态,悬浮在那片湛蓝之中。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炽烈、纯粹、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照亮了这片荒芜的土地。这阳光,与他熟悉的那个时代温润平和的日光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带着古老洪荒的灼热与威严。
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倾斜的、布满嶙峋碎石的山坡上。身下的石头冰冷而坚硬,带着尖锐的棱角,硌得他伤处阵阵生疼。挣扎着微微侧头,视野所及,是低矮、扭曲、仿佛在与严酷环境抗争了千万年的耐寒灌木丛,它们的叶子呈现出一种灰暗的墨绿色,质地坚硬,边缘甚至带着细微的锯齿。
远处,是连绵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峦。这些山体大多光秃秃的,裸露着青灰色或黑褐色的岩石,只有少数背阴处点缀着些许顽强的绿色。山势险峻,奇峰突起,带着一种未经过任何文明雕琢的、野性而强大的力量感。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有泥土的腥气,有岩石被烈日暴晒后散发的燥热,有枯败草木的腐朽气息,更有一股……极其充沛,却又无比狂野、混乱的天地灵气!
杨泽下意识地尝试引动一丝灵气入体,用以缓解伤势。然而,那灵气刚一进入经脉,就如同脱缰的野马,非但无法被轻易炼化,反而带着一股原始的暴烈之意,在他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引得他气血翻腾,差点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这灵气……好生霸道!”杨泽心头一沉,立刻停止了这鲁莽的举动。这里的灵气,远不如他所处时代那般温顺平和,易于吸收。它更像是一种未经驯化的、充满了各种杂乱属性的狂暴能量,对于他如今这濒临崩溃的身体而言,贸然吸收无异于饮鸩止渴。
“必须尽快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并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之所疗伤。”强烈的危机感驱使着杨泽,他咬紧牙关,忍受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试图用双臂支撑起身体。
然而,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手臂剧颤,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眼前阵阵发黑。他闷哼一声,再次无力地瘫软下去,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碎石上,激起一片尘埃。
“咳咳……”剧烈的咳嗽牵动了内腑的伤势,让他嘴角再次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他不得不放弃立刻移动的打算,集中残存的神魂之力,小心翼翼地内视自身。
情况,比他感知到的还要糟糕十倍。
体内的情况,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原本宽阔坚韧、流淌着沛然法力的经脉,此刻多处断裂、扭曲,甚至出现了萎缩的迹象,如同久旱龟裂的河床,干涸而破碎。五脏六腑之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尤其是心脏和丹田气海,受损最为严重,仅靠八九玄功锤炼出的那一丝不灭生机在勉强维系着,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而他的神魂,原本应该光华璀璨、凝实如金丹,此刻却黯淡无光,体积也缩小了近半,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那些伤痕并非实体,而是时空乱流切割和那道恐怖雷霆侵蚀后留下的法则印记,不断散发着混乱与毁灭的气息,阻止着神魂的自我修复。以他如今的状态,神念别说探查千里,就连离体百丈都极其勉强,而且消耗巨大。
最麻烦的,是那道“时空之雷”残留的毁灭性能量。它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化作无数细若游丝、却顽固无比的黑色电芒,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深深扎根在他的经脉、窍穴甚至生命本源之中,持续不断地侵蚀着他的生机,破坏着任何试图凝聚的法力,让他连最基本的运功疗伤都变得异常艰难。
现在的他,实力百不存一,恐怕连一个刚刚筑基、手段稍多些的炼气士都未必能稳胜,更别提应对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未知环境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和紧迫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头。
就在他强忍剧痛,准备再次尝试移动,寻找一处可以暂避风雨的山洞或岩缝时——
异变再生!
“轰隆隆!!!”
远方的天际,毫无征兆地传来了沉闷如万千雷霆同时滚过的轰响!这声音并非来自云层,更像是源自天地法则本身的震动,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威严,瞬间传遍了四野八荒!
紧接着,一股庞大无比、煊赫至极、如同苍穹倾覆般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以无法想象的速度,从极远的天际席卷而来!
这股威压之强,远超杨泽生平所见过的任何仙神!比他那位已是三界顶尖战力的舅舅杨戬全盛时期的气息,还要强横、古老、纯粹!其中更蕴含着一丝冰冷无情、执掌乾坤、裁决万物的天道意志!在这股威压面前,杨泽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蝼蚁,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周身骨骼被压得咯吱作响,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瞬间溃散。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勉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望向那威压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片深邃高远的蔚蓝天幕极高之处,原本静止的云层如同沸水般翻涌起来!万丈金光穿透云层,将大半边天空都染成了辉煌的金色!光芒之中,一支纪律森严、气势冲天的队伍,正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瞬息千里的速度,朝着远方行进。
那是一队天兵天将!
人数并不多,约莫百人左右,但个个身穿制式华丽、流淌着符文光晕的金色铠甲,手持寒光闪闪、蕴含着强大灵压的神兵利刃。他们的面容笼罩在头盔的金光之下,看不真切,只有一股股凝练如实质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仿佛是天规戒律的化身。
而在这队天兵天将的核心,簇拥着一位身形尤为高大的金甲神将。由于距离太过遥远,且神光耀目,杨泽无法看清其具体面容,只能感受到那股如同宇宙星空般浩瀚、如同擎天巨岳般沉重的神威,正是源自于此人!其威势之盛,仿佛他便是这片天地的中心,法则的执掌者!
然而,杨泽的目光,却瞬间被这支威严队伍中,那个被牢牢禁锢的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名女子。
她身着素雅精致的宫装长裙,但此刻裙摆有些凌乱,沾染了些许尘埃。她的身上,缠绕着数条闪烁着刺目金色符文的光链——那是天庭专门用来禁锢重犯法力与神魂的“锁神链”!每一道符文闪烁,都仿佛有无数天规道则在流转,压制着她的一切力量。
尽管身处囚笼,形容略显狼狈,却依旧难掩她那惊心动魄的美丽。那是一种雍容华贵、端庄大气的美丽,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只是此刻,那双本该明媚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法化解的悲愤、不屈,以及……一丝深埋眼底、对于某个遥远方向的、无尽的眷恋与担忧。
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在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悸动与熟悉感,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杨泽的整个身心!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他的灵魂深处呐喊,有无数的画面在他眼前碎片般闪过!
一个早已尘封在古老神话中的名字,带着无尽的震撼与难以置信,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那……那是……瑶……瑶姬?!!”
他几乎要失声惊呼,却又死死扼住了自己的喉咙,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引来灭顶之灾!
瑶姬!玉皇大帝的亲妹妹!他舅舅杨戬和三圣母杨婵的亲生母亲!他只在舅舅偶尔流露出的、深埋心底的追忆,以及一些流传于三界的古老传说片段中,听说过这位命运多舛的外婆!
她不是应该在无比久远的上古时代,就因为思凡下嫁凡人杨天佑,触犯天条,而被镇压于桃山之下了吗?她的故事,早已成为了三界皆知的一曲悲歌,一段古老的历史!
可现在……他怎么会亲眼看到瑶姬被天兵天将捉拿押解的景象?!这分明是……这悲剧刚刚发生的时刻!
一个可怕而荒谬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难道……那道恐怖的时空之雷,以及彻底崩溃的时空通道,并不仅仅是将他抛到了一个陌生的地域……而是……将他抛回了时间的上游?!抛回到了这上古洪荒时代?!而且,恰好是瑶姬刚刚被擒,押解回天的这个关键时刻?!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了杨泽的心头,让他暂时忘却了周身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死死地盯住天空那支渐行渐远、最终化为金色光点消失在云层深处的押解队伍,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冰冷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
冰冷的绝望,混合着一种身为后来者知晓一切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按照那早已被时光固定的历史轨迹,瑶姬会被镇压在那座孤寂的桃山之下,承受无尽岁月的囚禁与痛苦。而她的丈夫杨天佑,恐怕已然罹难。他们那三个年幼的孩子——未来的二郎神杨戬,三圣母杨婵,以及他们那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大哥杨蛟……将会失去父母庇护,流落在这危机四伏的洪荒大地,经历凡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与挣扎,命运多舛,前途未卜……
历史的画卷,正以最残酷、最真实、最不容置疑的方式,在他这个意外的闯入者眼前,轰然展开。
而他,一个来自未来、身负与这时代千丝万缕血脉联系、却又身受重伤、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旁观者,此刻躺在这冰冷荒芜的山坡上,又能做些什么?
是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遵循那所谓的历史轨迹?还是……不惜一切,试图去改变那注定的结局?
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沉重的抉择,如同这上古时代苍茫的天空,重重地压在了他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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