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破了那笼罩在西游“功德圆满”表象之下的残酷骗局，杨泽再于脑海中回想那座巍峨灵山，那煌煌照耀三界的佛光，心中已再无半分寻常仙神应有的敬畏，取而代之的是如临深渊般的凛然与刻骨的戒备。那金光万丈、梵唱不绝的庄严佛土，此刻在他感知中，其下隐藏的阴影浓重得几乎令人窒息，仿佛每一缕佛光都掺杂着无声的哭泣与绝望的哀嚎。
在他刚才以巨大代价捕捉到的未来碎片中，那几道穿透层层虚空、漠然注视着悟空最后反抗被无情镇压的目光，尤其让他心悸。那目光中蕴含的意志，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威严或力量，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源自极高层次存在的冰冷与漠然。它们视挣扎的悟空如实验室中试图反抗的蝼蚁，视其迸发的战意与绝望为需要被修正的程序错误，高高在上，不带丝毫情感波动，只有对“计划”必须顺利执行的绝对要求。那绝非寻常佛陀、菩萨所能拥有的目光，其源头，必然是灵山权力与力量最顶峰的那一小撮存在，甚至……极有可能包括了那位始终端坐于大雄宝殿最高莲台之上，面容慈悲圆满，号称慧眼遍照诸天万界、发宏愿度尽一切苦厄的——佛祖本人！
这个推断让杨泽通体发寒。他们并非不知道“化傀”过程的残忍与对个体意志的彻底抹杀，也并非感受不到悟空那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与不甘的咆哮，但在他们那超越凡俗情感的算计中，为了佛门整体的兴衰气运，为了维持某种他们所定义的“三界大局稳定”，牺牲一个孙悟空个体的自由、意志乃至全部的未来，是完全可以接受的，甚至是“必要”的、符合“更高层次慈悲”的抉择。这种剥离了所有温情、基于绝对理性（或者说，是披着理性外衣的绝对利益）的所谓“慈悲”，让杨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与恐惧。这比纯粹的邪恶更令人胆寒，因为它披着神圣的外衣，行着最冷酷之事。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蔓延开来，联系到现世中他所观察到的种种蛛丝马迹。灵山对天庭内部事务，尤其是涉及神仙思凡、律法执行等方面，那若有若无、却又总能关键时刻施加影响的插手；对幽冥地府轮回运转，通过地藏王菩萨等渠道不断加深的渗透与理念输出；以及对人间信仰香火，那积极甚至堪称强势的争夺与布局，与道门形成的微妙竞争态势。这一切，看似在玉帝统领下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共处，实则水面之下暗流汹涌，各方势力犬牙交错。如今看来，那场已然过去的西游量劫，恐怕远非简单的取经弘法，而更像是佛道两大巨无霸势力，在漫长岁月博弈中，一个经过精心策划、激烈争夺后形成的重要节点与胜负手！佛门借此成功东扩，气运大涨，而道门则在一定程度上被迫收缩、让步。
而他自己，杨泽，身为司法天神杨戬唯一的外甥，体内流淌着与玉帝、瑶姬一脉相承的神血，本身就带着无法抹去的、浓厚的道门背景与标签。如今，他又在这九死一生的时空乱流中，意外窥破了佛门可能关乎未来布局的核心机密——那针对孙悟空，或者说针对“斗战胜佛”这一终极战力的、“化傀”计划的黑暗一幕……这消息若是被灵山方面知晓，哪怕只是丝毫风声，将会引来何等恐怖的关注与雷霆手段？他几乎可以想象，那些平日里慈眉善目的佛陀菩萨，为了维护佛门声誉与既定计划，会如何“慈悲”地让他这个“变数”彻底闭上嘴巴，甚至……抹去所有存在的痕迹！
“实力！必须拥有更强的实力！无可争议、足以自保乃至抗衡的实力！”这个念头如同熊熊烈火，在他心中疯狂燃烧，几乎取代了肉身被乱流撕裂的痛苦。杨泽死死攥紧了拳头，感受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的尖锐刺痛，这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半圣修为，在三界之内，面对寻常仙魔，或许的确可以纵横睥睨，让哮天犬吹嘘“横着走”。但在面对灵山这等底蕴深厚、大能辈出的庞然大物时，在面对那些可能自开天辟地之初就已存在、隐藏于幕后的古老存在那漠然的目光时，他这点道行，依旧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微弱而不堪一击！更何况，此刻还有那时空守护者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头顶，不知何时就会落下致命一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迫切地渴望力量！不是少年人为了炫耀、为了虚荣的力量，而是为了真正踏入那万劫不灭、自成一道的混元大道！是为了拥有足以洞悉一切阴谋、打破所有不公规则、牢牢守护住自己在乎的一切——舅舅杨戬、哥哥沉香、灌江口那个可以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的“家”，乃至那个曾鲜活灵动、他不愿其坠入黑暗深渊的悟空师伯——的绝对实力！这份渴望，无关称王称霸的野心，只关乎最朴素的愿望：拥有对不公与黑暗说“不”的权利，拥有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一切不受侵害的能力！
这股强烈到极致的意念，仿佛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骤然劈入了他因消耗过度而有些黯淡的识海，更点燃了他经脉深处那些潜藏未发、连八九玄功都未曾彻底激发的潜力底蕴！
“嗡——！”
一声微不可察、却真实存在的道鸣自他体内深处响起。原本因法力枯竭而运转滞涩的八九玄功，此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全新的活力，竟自行加速运转起来，虽然依旧艰难，却比之前多了一份不屈的韧性，更加高效地汲取着周围混乱能量中那极其稀薄的、可供转化的灵气，修补着破损的经脉与消耗的元气。他手中那柄光芒黯淡的仿·开天神斧虚影，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心境的蜕变与那股破釜沉舟的意志，斧身微微震颤，清蒙蒙的光华比之前凝实了那么一丝丝，虽然依旧微弱，但当他再次奋力向前挥动，劈砍那些阻碍前路的时空裂缝与能量乱流时，竟感觉比之前少了几分滞涩，多了一丝以往未曾体会过的、如臂使指的顺畅感！
不仅如此，他那因长时间高度集中而疲惫不堪的神念，此刻仿佛被这股强烈的求生与变强的意志洗涤过一般，对周遭狂暴混乱的时空乱流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和清晰。那些原本毫无规律、只能靠本能和经验闪避的能量潮汐与裂缝生成，此刻在他“眼中”，似乎隐隐呈现出某种极其模糊、却真实存在的“脉络”与“间隙”。他总能于那毁灭性能量即将临体的千钧一发之际，福至心灵般地捕捉到那一线稍纵即逝的生机，以最小幅度的移动、最节省法力的方式，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攻击。这种变化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意志突破后带来的、对自身力量与外界环境更精妙掌控的体现！
归途，依旧布满了荆棘与死亡的陷阱，每一步都踏在深渊的边缘。时空乱流的咆哮未曾减弱分毫，守护者虚影的追击依旧如影随形，仿佛永不知疲倦。身体的疲惫与元神的刺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极限的临近。
但此刻的杨泽，那双因消耗过度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眸深处，除了无法掩饰的生理性疲惫，更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坚定与沉重。那坚定，源于对力量的渴望和对守护之誓的明确；那沉重，则来自于对那黑暗未来的知晓，对三界表象之下暗流汹涌的认知，以及对自己身为司法天神继承人所可能肩负的、远超他此前想象的使命的全新理解。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渴望回家、在舅舅羽翼下寻求安宁的“穿越者”或“小真君”。窥见的那片“西游暗影”，如同一道沉重的枷锁，也是一记惊雷，惊醒了他，也赋予了他必须前行的理由。他背负的，不再仅仅是个人的生死存亡，还有一份沉甸甸的、必须去探寻、去面对、甚至可能要去挑战的……真相与责任。
前路漫漫，凶吉未卜。但他知道，自己已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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