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核查组的工作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氛围中推进。王副处长像影子一样跟着，笔记本上记满了各种“观察记录”，但方文谦布下的“程序铁壁”让他难以找到实质性的突破口。他试图接触核心财务数据的原始凭证，被会计师以“行业规范”婉拒；他想旁听对“锐进资本”关键人物的非公开访谈，又被律师以“保护客户隐私和商业机密”为由请出会议室。
几天下来，王副处长除了积累了一堆不痛不痒的流程记录，几乎一无所获。他明显焦躁起来，打电话向李政汇报时的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无奈：“李书记，他们防备得很严，所有动作都在规则内，我们的人……插不进去。”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李政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知道了。既然是规则内的游戏，那就按规则玩。盯着他们的节奏，不要急。”
李政确实不急。他还有后手。就在核查组工作按部就班进行时，一场针对“炎黄精材”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了。
一篇题为《“明星科技企业”还是“资本画饼”？起底炎黄精材巨额融资背后的疑云》的长文，突然在几个颇具影响力的财经自媒体和网络论坛上发酵。文章看似客观，实则刀刀见血：
· 质疑技术真实性： 引用所谓“业内匿名专家”观点，怀疑其实验室数据“过于完美”，质疑其关键工艺“能否实现规模化量产”。
· 夸大资金困境： 渲染“炎黄精材”资金链即将断裂，创始人团队“急于套现”，暗示其寻求政府基金投资是“找接盘侠”。
· 影射利益输送： 含沙射影地提及“锐进资本”与“炎黄精材”创始人存在“不明不白的校友关系”，暗示未来基金的投资可能是一场“利益勾连”。
· 煽动公众情绪： 将高科技投资固有的高风险，偷换概念为“拿纳税人的钱打水漂”，呼吁“加强监管，警惕国资流失”。
这篇文章文笔老辣，极具煽动性，瞬间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不明真相的网民开始跟风质疑，甚至有人直接@了省纪委和审计部门的官方账号。
“省长！您看这个！”方文谦几乎是冲进秦宇轩的办公室，将平板电脑上的文章界面递到他面前，脸色铁青，“这是有预谋的抹黑！选择的时机太毒了！”
秦宇轩快速浏览着文章，眼神越来越冷。他料到对方会有动作，但没想到手段如此下作，直接利用舆论施压，试图用污水泼脏项目，从而影响甚至逼停核查与投资进程。
“慌什么？”秦宇轩放下平板，声音沉稳，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平静下的怒意，“烈火才能验真金。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炎黄精材’和‘锐进资本’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证明了我们的方向是对的！”
他立刻做出部署：
1. 官方回应： 责令省科技厅、工信厅联合以权威口径，尽快发布官方声明，基于已有的专家论证和实验室数据，正面回应技术质疑，强调项目的战略价值和已取得的实质性进展。
2. 法律手段： 建议“炎黄精材”和“锐进资本”立即准备材料，对发布不实信息、构成诽谤的自媒体平台提起法律诉讼，追究其法律责任，以正视听。
3. 稳定内部： 让方文谦立刻联系“炎黄精材”创始人团队，传达省政府的明确支持态度，稳住军心，防止团队在舆论压力下分裂。
4. 信息公开： 适当加快核查工作的信息释放节奏，通过正规新闻渠道，披露核查工作的严谨性、第三方机构的权威性，用透明度对抗谣言。
命令一条条发出，秦宇轩的办公室如同一个临战的指挥所，气氛紧张却有序。
然而，坏消息接踵而至。
方文谦在与“炎黄精材”首席科学家通话后，脸色难看地回报：“省长，团队内部压力很大，尤其是那位负责运营的副总，明确表示在舆论澄清前，暂停与我们的进一步谈判……而且，龙腾资本的人又出现了，这次直接找到了那位副总，据说开出了更离谱的优厚条件，承诺可以立刻注资解决工资拖欠问题，并且……可以帮助‘摆平’网络上的负面舆论。”
“摆平？”秦宇轩冷哼一声，“他们当然能‘摆平’，因为这舆论说不定就是他们自己点燃的！釜底抽薪，火上浇油，真是好手段！”
就在这时，秦宇轩的座机响了起来，是宋书记秘书打来的。
“宇轩省长，宋书记看到了网络上关于‘炎黄精材’的讨论，很关注。书记让我问问，情况是否在可控范围内？核查工作是否受到了干扰？省委希望试点工作能在阳光下推进，不能被流言蜚语绑架，但也不能忽视舆论反映的问题。”
秦宇轩深吸一口气，沉着应答：“请转告宋书记，情况可控。这是竞争对手利用舆论干扰正常工作的手段，我们已经部署应对。核查工作未受影响，将继续依法依规、独立公正地进行。我们会用事实和结果回应一切质疑。”
挂掉电话，秦宇轩知道，宋书记的关注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支持，也是压力。如果他不能迅速、漂亮地处理好这次舆论危机，那么之前所有的努力和争取到的空间，都可能付诸东流。
压力如山，但秦宇轩的脊梁挺得笔直。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在风中摇曳的梧桐树，枝叶哗哗作响，仿佛也在承受着风力的考验。
他想起苏晓棠那幅名为《未屈》的画，那支折断后依旧指向远方的荷茎。此刻，他和他所推动的事业，就如同那支荷茎。
“文谦，”他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联系核查组，请求他们优先完成对‘锐进资本’背景和‘炎黄精材’技术专利的核查部分，尽快形成阶段性结论。同时，以我的名义，邀请几家国内最具公信力的主流财经媒体，准备召开一个小型的背景吹风会，我们不回避问题，直面质疑！”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告诉‘炎黄精材’那位首席科学家，就说我秦宇轩说的，陕东省未来产业投资基金，看中的是他们打破国外垄断的技术理想，而不是眼前的蝇头小利。政府的信誉和决心，比任何资本的短期承诺都更可靠。让他们自己选择，是相信一个真正想培育产业的地方政府，还是相信一个可能别有用心的资本掮客！”
方文谦被秦宇轩话语中的决绝和力量所感染，大声应道：“是！省长！”
烈火已然燃起，要么将真金淬炼得更加璀璨，要么将其焚为灰烬。秦宇轩选择了正面迎战，他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硬的事实，扑灭这团恶火，证明他和他的团队，以及他们所选的道路，经得起任何考验。
窗外的风更大了，但乌云边缘，似乎也透出了一丝倔强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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